王青洪看也不看道痴一眼,大踏步往山门方向去了。
王老太爷看着道痴,满脸慈爱,道:“入谱、出继,都是大事,需要选好良辰吉日方能成行,你先在寺里,过两日选定吉日,我再使人来接你。”
道痴微微躬身道:“劳烦伯祖父。”
旁边的王三郎,有些恍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入谱”这两个字他明白,他之前也父母提及一嘴,晓得庶弟至今还没有入族谱。父亲的意思,不愿大肆声张,想要等到年底祭祖时,再将庶弟入族谱。
老族长说的是“出继”,还是“除籍”?不管是哪一种,感觉都不太妙。
王三郎来不及细寻思,王老太爷已经吩咐道:“你父亲还等着,三郎也随我出去吧。”
王三郎面带疑惑,扶着王老太爷往外走,道痴将二人送出寺门,不远处山门下,王青洪背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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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痴没有询问老和尚到底对王青洪说了什么,老和尚也没有问三郎如何如何,一老一少似乎又恢复到先前的日子。
道痴挑水、学谋、打坐、抄经,时间排的满满的。两人都晓得,这样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连向来不知忧的虎头,脸上笑模样也少了,跟在道痴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道痴的心中,其实也放心不下西山寺。
这次回来,他现老和尚的精神已经不如以往。毕竟是将九十岁的老人,在这山野之地,附近最近的赤脚大夫,离西山寺也要有十里距离。他不是没有建议让老和尚下山,可都被老和尚笑着拒绝。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回来几次。
三日的功夫转眼而过,这三日中王宁氏打家中老仆来了一次,送上山一个包裹,里面是一身簇新的细布新衣,还有配套的鞋袜福巾。
等到王老太爷打王珍上山来接人的那日,道痴就褪下僧袍,换上了这身新衣。
虽说这衣服料子,比不得数日前他在十二房穿过的新衣,可针脚密密实实,可见做衣服人的用心。
道痴明白过来,那日送王宁氏下山,王宁氏摸索着他的胳膊、肩膀,并不单单是表示亲昵,还是在目测他的身量尺寸,回去赶制了这套新衣。
这身装扮,若是在百姓人家,也算是体面,可同王三郎平素装扮比起来,却是显得寒酸。兄弟两个即便嫡庶有别,处境也相差的太多,王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甚是同情道痴。
十二房房祖,本是宗房嫡幼子,早年分房出去时便承继大笔家产,而后祖孙三代为宦,到底有多少身家,无人能知详情,可都晓得不少便是了。族人私下闲话时提及,都说十二房家产,在族中当能排入三甲。排在前面的是宗房与三房。
王氏宗族在安陆传承百五十年,外房与姻亲不论,共有嫡支十三房,既宗房与内十二房。按照宗法族规,宗房统领族务,内十二房协理。每年年底的祭族仪式后,便会在十二房中票选两房值年,每房出一人协助族长管理族产,一人掌租谷钱粮出入,一人掌契据权限,一年一换,不得连管。
十二房因子孙单薄,当家人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出仕,所以从不过问族务,可族中依旧无人可怠慢,不过是因“富贵”二字。
道痴虽是庶子,可按照大明律子孙分家是诸子均分,若是从十二房分家单过时,即便不能正的与两个嫡兄弟均分家产,可几百亩良田,宅子铺面都是少不了的。
可是出继后,这一切都别再指望。
外九房的家底,又薄的不像话。即便王宁氏是出了名的勤俭持家,可祖田只有十余亩的情况下,能供出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也是恨不得一个铜板当成两个花,哪里还能攒下余钱增加田产。
王宁氏之所以决定给孙女顺娘招赘,除了顺娘孝顺舍不得老祖母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外九房寒薄,除非典田卖房,否则置办不起一套体面的嫁妆给顺娘。可王宁氏怕是心里也明白,即便典田卖房给孙女凑嫁妆,也不过是出嫁时面上好看,娘家无人的后果,不过是任婆家欺凌,反而不如招赘自己当家作主。
想到这些,王珍晓得,自己这个小堂弟到了外九房,不管以后能否真的飞黄腾达,眼下怕是要吃几年苦日子,自己说不定正可以借这个机会“雪中送炭”……
马车进了州城,直接驶向宗房大宅。王家祠堂,就在大宅东路。除了祭祀祖先,这里也是族长宗子处理族务的地方。
此时,王老太爷请来做见证的几房房长都到了。
按理来说,这种族中继房之事,本当阖族见证下行事,可为了顾全王青洪的颜面,王老太爷并没有大张旗鼓。
内房只邀了今年轮值的五房与十一房房长,外房露面的除了外九房的王宁氏,还有外八房、外十房。 这两个老太爷与王宁氏之夫同祖,若是以“应继”立,外九房的嗣子人选本当从这两家子孙中选。
外八房孙辈中只有两个男丁,日子过得又比外九房富足,自然舍不得将孙子出继;外十房三子八孙,他们家老太爷倒是巴不得分个孙子去外九房。
可外十房的家风实在是不好恭维,从爷爷到孙子,都是好吃懒做之辈。不仅将家底折腾个精光,外头东一扒拉、西一扒拉的欠债不知有多少。阖家上下,除了三老爷为人老实些,在内三房讨了个差事外,其他人都游手好闲,在城里做帮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