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过年学校放假,学校将他这种无家可归的贫困生集中安置到员工宿舍住,晚上六点后不准私自出校。大年初一的时候,游跃就偷偷跑到学校操场边的围墙外,等着谢浪从杂草丛底下围墙的破门外钻进来。这条隐蔽的出入口还是谢浪找到的。谢浪总有办法。
然后谢浪会把买来的烟花全在操场角落放了,和游跃一起分吃买来的鱼丸和年糕,给游跃塞一个过年红包,走了。
游跃总是问谢浪能不能带他一起打零工,他自己找不到门路,学校附近的小店老板听说他想来帮工,都摆手说不行。
谢浪说不行,你还没成年。
游跃嘀咕:“你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赚钱了。”
谢浪笑着捏他脸:“跃跃乖乖念书,要是被我知道你打黑工,你就完蛋了。”
游跃常感觉自己是谢浪身后的一个拖油瓶。他都不明白,谢浪为什么就非要带着自己这么一个累赘辛苦地活。
“你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你是小笨蛋,能和哥哥比吗?”
“我不是笨蛋。”
谢浪叹一口气,愁眉捂住胸口:“跃跃再这样气哥哥,哥哥天天担心你,愁得心脏都不舒服了,怎么办才好”
游跃吓一跳,忙扶住谢浪小心摸摸他哥的胸口,不敢再提打工的事情了。
除夕前夜,夏园张灯结彩,是一年里难得能热闹的时候。按照惯例,大家都回到夏园过除夕,李清平一家将吴商记接到夏园主宅,楼上楼下都是人,团年饭准备了数桌,源源不断的美食端上桌,游跃坐在主桌,他第一次见到食物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团年饭。
不断有人过来敬老太太,探寻的目光落在游跃身上,游跃竭力压下坐立不安的情绪,专心扮笑脸与吴商记说话,他在今晚之前已提前准备好许多话题,反复练习到深夜,只为用来逗吴商记开心。
果然吴商记与他交谈甚欢,几次笑得合不拢嘴。少数知道那场车祸真相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游跃的身上,显然比起那个第一天踏入李家畏缩苍白地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这场除夕夜团年饭席上的“李梦真”已磨炼出七分冷静的演技,加之八分相似,已足以以假乱真。
“云济。”
觥筹交错的光影之间,李云济被这一声唤回目光。他看向身边的季若亭,目光适时地柔和下来:“怎么了?”
季若亭定定看着他,而后露出个笑容:“看什么这么入神?”
“我入神了吗?”李云济笑了笑:“那孩子让我觉得神奇,有时候表现得不尽人意,有时候又给人带来惊喜。”
季若亭依旧笑着,清冷的眸却一瞬不瞬看着李云济,如有一团无声暗火在其中燃烧。他轻声开口:“原来是这样。你看他那么专心,我还以为你把他当作真的了呢。”
两人目光相触,李云济神情不变,依旧温和开口:“不像吗?我以为我教得还不错。”
季若亭深吸一口气,轻声吐出几个字:“当然像,那孩子很聪明。”
“他今晚的表现比起刚来的时候天差地别,想来是你的亲身教导起到效果。”季若亭的手轻轻放在李云济的手腕上,沿着男人宽大的手背缓缓向上摩挲,他的动作亲昵细密,一双清冷美目注视李云济,声音如切切耳语。
“你从来不把没用的蠢货留在身边,云济”季若亭缓缓道:“不知有多少人都拼命想做你眼中有价值的人。”
李云济失笑:“怎么把我形容得这么冷酷。”
“冷酷?为什么不是呢你总是在冷落我。”
“噢,我很抱歉。”李云济温柔道:“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都是我的错。”
他诚恳地承认错误,耐心的模样简直是模范丈夫完美的回应。
但季若亭却烦躁不已,像面对一堵坚固的墙所产生的无法跨越打破的无力与恼火。他的丈夫温柔备至,从不与他高声一句,不知多少外人艳羡他拥有一位如此帅气多金、温柔专一、专心工作和家庭从不花天酒地的好丈夫。
他们结婚七年,李云济对待他的温柔体贴,数年如一日地不变。
李岚嫌主桌来来往往敬酒的人太多吵闹,加之他年纪轻轻在集团旗下公司任总经理,许多人上前来与他攀谈,一来二去,李岚烦了。
他起身绕过李云济和季若亭,拉起吴商记身边的游跃:“走,跟哥喝酒去。”
游跃没防备被拉起来,吴商记忙按住游跃手腕:“小真还不能喝酒!”
李岚和自家奶奶抢人:“知道了,我喝酒,他喝果汁!”
李岚拉着游跃到离主桌远一些的角落坐下,他让人送来一瓶酒和一瓶饮料,兀自开了酒瓶给自己倒上。游跃没有开饮料,他对李岚说:“谢谢你。”
李岚自斟自饮,瞥他一眼:“没事谢我干嘛?无聊。”
游跃笑笑。离开了主桌,他一坐下就一口气缓缓泄出去,整个人疲惫不已。但他不能表现出疲态,依旧挺直了脊梁坐好,把杯子往李岚那边推推:“我也想喝点酒。”
“不行。”
“拜托,岚哥。”
李岚看了会儿游跃,神色些许复杂:“你的确和刚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游跃依旧笑着:“嗯,我就当作你在夸我,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