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跃问:“小时候你常常和岚哥在这个书房一起看书吗?”
“他?屁股上像长了蒺藜,一刻也坐不住。”李拙笑了笑,“那时家里还有个弟弟,常常是他坐在我旁边看书。”
游跃回忆一遍已经背熟的李家人名谱,他记得李拙只有一个亲生弟弟李岚,为什么李拙会说还有一个弟弟?
“是、是我记错了吗?我只记得有李岚”游跃迟疑开口。
“你没有记错。”李拙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淡了,他垂着双眸,目光始终落手中的书上:“他是当时家里保姆的孩子,而且他在十九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游跃愣了愣,他对上李拙的目光,感到那片温和静默的双眼下藏着更深的情绪,那更像是经历过巨大痛苦后的镇定,或者说时间冲刷后的麻木与冷静。
“他从前也喜欢追着我问这问那。”李拙依旧笑着,神情不变:“我有时候觉得,你这股认真劲和他还挺像的。”
忽而大书房的门传来两声叩响,接着门打开,李云济的声音响起:“李拙?”
李拙听到门敲响时已无声地伸出手把游跃摊在桌上的笔记本收起,游跃反应慢半拍,转头时李云济已经来到他们身后。
“在做什么?”李云济问。
李拙坦然答:“和弟弟谈谈心,怎么了?”
李云济低头看游跃,态度和气地问:“是什么秘密,怎么不和我这个哥哥谈?”
游跃有些紧张,怕李云济看到自己桌上的医学书:“没有秘密,就是闲聊。”
李云济笑了下,一手自然地放在游跃颈后:“打扰你们闲聊,我有事找他。”
李拙颔首答应,兀自起身找书去看。游跃乖乖地跟李云济离开大书房,来到客厅。
李云济说:“请来了先生给你做套衣服,之后参加奶奶的寿辰用。”
“好的。”
游跃站在原地,请来的裁衣先生一边给他量体,一边报数字:“身高173。”
游跃张开手臂,给人量过肩宽和胸围,师傅拿软尺绕一圈他的腰:“腰围65,这么瘦。”
李云济:“平时都是按医生给的食谱配餐,怎么还是不长肉?”
李叔说:“每天用脑念书也是很大消耗呢。”
等终于量完试完,游跃正要回大书房去,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一握。
游跃站定在原地,回过神看向李云济。
“回书房?”
“嗯。”
“快到饭点了。”李云济低头看着他,对他说:“去餐厅等着,有什么话以后再聊。”
李拙下午还要回市里参加会议,吃过午餐就与他们告别走了。游跃一上午没念书,他吃下最后一口饭,正要起身告退赶紧上楼去补功课,李云济叫住他。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游跃闻言看向窗外,午后阳光温暖,不似入夜后满园清凉,时而有清脆鸟鸣远近起伏。李云济主动邀请,游跃从不拒绝,他听话地拿来自己和李云济的外衣,两人一同出门。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仍在夏园。穿过曲折的林间小径,游跃的视线悄悄落向自己侧前方的李云济,男人步履沉稳,不急不缓,身姿优越而挺拔。游跃也渐渐学着他的样子走路,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些。
“和李拙在书房里都聊什么了?”
游跃老实答:“拙哥提起他从前有一个弟弟,很早就病逝了。”
李云济“嗯”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好,他连这件事都对你说?”
“这是什么秘密吗?”
李云济沉思片刻,答:“的确该让你知道。那孩子名叫沈昀,是当年家里保姆的孩子,比李拙小几岁,从前每到假期就被送来夏园和他们兄弟俩住在一起。沈昀性格单纯,安静,有点像”
李云济顿住话头,看了游跃一眼。游跃茫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温润清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李云济收回目光,没有把上一句话说下去。“他后来因脑肿瘤去世了。”
脑肿瘤?游跃想起李拙告诉过他,他就是研究脑肿瘤的,在医院担任脑肿瘤科主任。
游跃又有些出神了。
“怎么了?”李云济低声问。
他们已经穿过绿色的植物园,不远处白房掩映,水声淙淙。李云济对他耐心温柔,这低声而专注的询问,仿佛有多么重视他,关切他。
这样的李云济太好了,游跃已然把最初见面时那个冷漠的、无法靠近的男人忘在了脑后。
“我在想”游跃说:“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伤痛,藏起来不愿意让外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