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极少在室内抽烟。他自己解开了衣领,露出衣领下的锁骨和微红的皮肤。
游跃不知道李云济究竟醉了没有,也不知道他醉后是何状态。他小心地走过去,蹲下来把蜂蜜水放在李云济面前的矮桌上。
“哥哥。”游跃小声唤。
李云济安静地抽烟,垂眸俯视蹲在自己腿边的游跃,烟雾掠过他的双眸,挡住其中所有情绪。
“喝点蜂蜜水,我扶你上楼休息吧。”游跃说:“你看起来好像醉了。”
李云济的唇离开烟,雾落到游跃的脸上,游跃轻轻咳一声,避开烟雾正想站起身,李云济抬手放在他的耳边,指腹抚过他的耳畔。
游跃半跪在地毯上,怔愣地不动了。
“为什么觉得我醉了?”李云济的声音低沉,像是冷的,又好像含着温柔。
“我”
游跃的声音在李云济的手掌覆上脸颊的时候戛然而止。男人的手心温暖,手指一遍一遍抚摸他的眉眼。酒精的味道像在缓慢地蒸发,上升,弥漫在二人周身每一寸的空间。
“有时候,我依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李云济注视着游跃,从游跃的眼睛,鼻子到嘴唇,手托着游跃的脸,令他仰起脸,另一只手上的烟还在缓慢地燃烧。
“为什么你们这么像?”李云济低声喃喃。
“为什么你会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游跃双眼眨了一下,像轻轻一颤。他不知如何回答,李云济按得他下巴有点疼,他抬起双手轻轻放在李云济的手臂上,却不敢真的开口让李云济放开自己。
李云济也没有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一夜的觥筹交错,有互敬也有独酌,最后已懒得去管几杯过喉,手中是红酒还是香槟。
如果是小真,他会如何对待一位喝醉的兄长?李云济如何去想,也只能想出一个模糊的景象,因为他们之间没有过这样的场景。实际上他与弟弟的相处时间寥寥,他在高中毕业后前往哈佛念书,那时小真才6岁。大学课业繁重,他还要兼顾公司事务,一年只回家一两次。
后来他研究生毕业回国,进入集团分公司高层,一步步往上到集团核心,期间结婚成家,即使身在漓城,每月回夏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总是小真主动与他打电话,发消息与他分享生活,即使他无法每一次都回复。
他不会缺席重要的家庭聚会与家人的生日,但若还要要求日常的陪伴,于他而言实有难处。还好除了自己,小真还有很多人陪伴。
直到车祸发生——
直到李云济发现连李叔对小真的了解程度都比自己细致,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李云济,你把一个和小真相像的孩子接回家,亲自指导,费心费力,只是为了奶奶吗?
你是否存有丁点的私心,也是为了慰藉与原谅自己?
“小真,你怪我吗?”
李云济低头,脸庞轻轻蹭过游跃的侧脸。烟被按熄在桌上,他的额头抵在游跃肩上,声音中有一丝隐忍的痛苦:“小真我也想你了。”
“我不是个好哥哥。”
“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游跃跪在李云济面前,男人的手臂环住他,将他紧紧抱进怀里。他听李云济叫自己小真,呼吸很重地落在他的肩头,那浓烈的情绪随着紧贴的身体入侵进了他的心脏,令他也找不着方向地跟着痛苦起来。
李云济抱得他好紧,他却只敢小心地把双手放在男人的背上,一个字也不敢开口。
他不敢打断李云济此刻的“幻想”。异国的夜晚,将寒冷隔绝在外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醉意层层发酵。或许对李云济而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才能片刻地发泄出来。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以后,这一夜就会如同黎明前的融雪,静悄悄地流逝而去。
从美国回来后,游跃继续按部就班地上课、练琴,比之前更加认真对待所有学习课程。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他不是在琴房,就是在大书房。
阿梅拉他去外面散步:“少爷,您每天也是要运动的!”
阿梅说得也没错。游跃放下笔,和阿梅出去散步。天气已进入秋冬季,漓城白天的气温仍快二十度,夏园的花开得繁盛,植物园中绿意盎然。
两人沿着花园道走了一圈,躲在树荫下一起吃阿梅买回来的小零食。阿梅知道他吃不惯家里的甜口菜,时而就从外面的街角小店买来零食给游跃调调口味,免得他总是被一日三餐腻得生无可恋。
“少爷,您的大提琴拉得越来越好了。”阿梅吃得嘴巴鼓起,不停夸奖游跃:“我今天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比从前好多了!”
游跃专心吃一块薯角,舔舔手指:“有什么好的,一首练习曲都拉不顺。”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呀,许老师不是也夸了您吗?其他老师都和李叔说,您学习进步好快。”
听她这么卖力鼓励自己,游跃笑道:“嗯,我会再接再厉的。”
两人把吃完的零食袋扔进垃圾桶,刚从花园道的拐角走出来,游跃就看到了站在花圃边望着一朵花出神的白萱。
白萱转过头,怔怔看着游跃。距离游跃上次见到她,她的鬓发白了许多,头发松松挽着,身形消瘦,五官秀美,一双美目却了无神采。
游跃轻声对阿梅说:“你先回去。”
阿梅哪想到会遇到夫人,忙鞠躬打个招呼,小跑走了。游跃面对白萱,想起最初来到夏园的那一晚,这位失去孩子的女人情绪失控地冲到自己面前。他为此心有余悸,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个动作就会触及到她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