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提着灯笼往他眼前一照,陆小舟依旧没有反应。
“你怎么在这?”徐从只有他一个儿子,这儿子又十分争气,所以格外招他心疼,放下灯笼,竟是脱了外衫,给陆小舟披上。
陆小舟看着他,问道:“我娘呢?”
徐从动作一顿,不敢回视,低头道:“你娘不是在府里吗,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说我亲娘。”陆小舟没让他成功转移话题。
徐从定睛看了儿子一会儿,认定儿子是个聪明人,和他一样的聪明人,所以他实话实说了:“她是个娼妓,你是状元郎,你也不想想,哪日她要是被人找出来,那可是你最大的污点!”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倒也自觉,投了西凉河了。”
“往后你就好好当你的状元郎,爹还在官场上,一定把你扶上青云之路。”
陆小舟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根弦断了似的。
陆妙竹投河了?
他舍弃掉自己宝贵的发呆时光去读书,去搞一些金银,不就是为了给陆妙竹?不就是为了让陆妙竹将来能安度晚年?
现在告诉他,陆妙竹没了,那他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陆小舟抬脚去了西凉河,京城有宵禁,但禁卫军认出他和徐从的身份后,又乖乖退下,陆小舟站在西凉河边上,盯着黑黑的河水。
凭古代的技术,想要从河里找出一具尸体,太难了。
这也是陆妙竹投河的原因吧,她这个“污点”,彻彻底底消失了,再也没可能成为别人攻击她儿子的把柄了。
徐从怕他跳河,急得抓耳挠腮。
陆小舟站到凌晨时分,又回了小宅子,他是不可能自杀的,自杀后,下一世恐怕又要从婴儿开始。
他要混吃等死。
他再也不读书了。
陆小舟不去皇宫任职,任凭徐从怎么后悔劝说自扇巴掌,还是恼羞成怒威胁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把徐从逼得在小宅子一通乱杂砸,掀翻了床上的被褥。
一堆金银首饰掉了出来。
陆小舟盯着看了一会儿,蹲下来,捡起一支金镯子。
确定是他九岁那年给陆妙竹的。
他记忆力很好,将金银首饰一件一件数了一遍,最终确定,他给陆妙竹的东西,陆妙竹没去当,没去花,全都攒了起来。
那她这些年靠什么吃饭?徐从会给她钱吗?还说是她又重操旧业,“自力更生”了?
一切问题的答案沉在西凉河河底,再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爹,我要去做官。”
陆小舟站了起来。
徐从满脸惊喜。
这一世做官之路很艰难,但陆小舟不惧艰难,在老皇帝死后,一步一步走到了权臣的位置,然后随便给他爹扣了个罪名,每日游街示众。
他还抱着希望,万一陆妙竹没死呢?万一陆妙竹不是投河,只是隐姓埋名了呢?
陆妙竹那么爱徐从,肯定舍不得看徐从受苦,如果她还活着,看见了,肯定要出来相见吧。
陆小舟等着。
等到了小皇帝长大,等到了徐从不堪折磨死了,等到了小皇帝开始夺权,以弑父为罪名,将陆小舟流放。
陆小舟开始被流放各地,从天南,到海北,从壮年,到暮年,他还是没死,还是在被流放中。
那个对他很好的嫡母寿终了。
陆小舟彻底没了顾忌,开始在流放路上讲故事,讲徐从和陆妙竹的故事,讲陆妙竹投河的故事。
一传十,十传百,如果陆妙竹还活着,总有一天能传到她耳朵里,她应该能知道,陆小舟想见她。
八十多岁。
皇帝已经换成了当年那个小皇帝的孙子,小皇帝的孙子从小听过他的故事,对于陆小舟当年的政见,也是抱以支持的态度,当即招陆小舟回朝廷。
终于结束了流放之旅。
在半路上,陆小舟摔了一跤,于当夜去世。
竹林里。
“法师你清醒一点,我是明玥!”陆明玥推拒着身上的男人,动作却并不算果断,甚至有些迟疑。
问玄法师是她爷爷的朋友,少年时参悟佛法,容貌俊美,始终维持在二十岁左右,后来因为外表为寺庙惹来了太多桃花,于是将容貌维持在了三十岁,一脸禁欲圣冷,凡人莫近。
唯一的朋友就是她的爷爷,陆小舟。
陆明玥父母早逝,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学习医术,也认识了问玄法师,从幼年时本能地亲近,再到少年时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