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焮英和徐携希离开算起,已有三年了,当年那个破败的小村庄,已成了城市,在城市入口,摆着两尊精致的人物石雕,路过的车马行人,无论街上多拥挤,绝对离这两尊石雕远远的,生怕碰坏了它们。
而在人流中,有两个带着斗笠,蒙面的行人进了城。市井繁华,她们向着最嘈杂的城中心走去,一家酒馆立在那,宾客盈门。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忽听得一声闷响,人群陡然安静下来,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女子立在桌后,手按住惊堂木,清清嗓子。
人们喜欢听说书,尤其喜欢听今天她要讲的故事,连城中三岁的小孩,都能叫出城口那两座石雕的名讳——徐携希和焮英。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故事开始了:“话说那两位仙人除净人间妖魔之后,为使人间安定,将修仙秘法传入人间,至此人人能修仙,这其中,又有根骨俱佳、胸怀天下的修士组织起来,使各处的人们都能受到庇护,而两位仙人也不用四处奔波,只在有需要的人,呼唤她们时出现……”
底下有人嚷嚷:“这段说过多少遍啦!耳朵都起茧了!那之后的事倒和大家说说啊!”
“之后嘛,之后她们当然是……回了仙界,去教导新晋的神仙去了。”女子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看来你说肚子里满是故事,也知道的不多嘛——她们一定是去游历四方了!”又有人嚷道。
女子不服气地回应:“我知道的不多?当年我可是亲自见过她们本人的好不好?我连她们是什么关系都知道!”
比起争论这两个人的去向,人们更喜欢听八卦,立刻就有人抢答:“一定是肝胆相照,志趣相投的挚友!”
又有人反驳:“挚友都不至于那么亲密,要我说,她们是师徒关系!”
“师徒也不对!这种默契的程度,只有血亲才能做到,她们一定有血缘关系……”
角落里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浓浓的笑意,这帮好事的人,猜的挺准,每个人都猜对了。
女子又把手中的惊堂木一拍:“你们说的都不对!”见大家都看向她,她继续说,“她们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以及女子不紧不慢的回应声。这么一来,还真有不少人被她说服了,毕竟——
如果没有爱,为什么她们形影不离?
如果没有爱,为什么她们无条件的信任对方?
如果没有爱,为什么她们会下意识把对方往身后护,即使知道对方实力和自己不相上下?
……
酒店打烊后,店里只剩两个客人。女子走下台,过去叫了一声:“客官?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两人压压头上的斗笠,站起身,其中一个走上前:“有东西要给你。”
女子没来得及应声,手心里就被塞了一团皱巴巴的东西,她低头,两块糖纸躺在她手心,再抬头,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两人出了城,在一座无人的山坡上并肩坐下,这才揭下面纱,掀开斗笠,漏出两张熟悉的脸——她们当然是徐携希和焮英。
两人先是安静地看着天上的圆月,随后徐携希开口:“真好啊。”
焮英侧头,附和道:“是啊,当年我们救下的人,已经开始新生活啦,连带着整个三界,都安定下来了。”
将修炼功法传入人间,这方法是徐携希提出的,焮英怀疑过这是否合适,但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她竟也认可了这个疯狂的主意。
焮英永远忘不了,她们两个大摇大摆闯进仙界抢功法时,其他修士脸上那精彩的表情,只是没人能阻止她们,更没人敢阻止她们。
帮助别人的感觉是怎样的,焮英终于知道了,她忘不了,第一回从魔物刀下救出人来时,对方感激的眼神,亮堂堂的,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对方眼中,她的倒影。
当做出善事的时候,她本身就在发光了。
她终于也成了别人的徐携希,而徐携希本人呢,她要离开了。尽管她没直接提过这件事,可只是话语、动作里透露出来的那些迹象,就足够佐证这个事实,好在,她走得不急,足够让焮英慢慢消化。
“今年你就十八岁了,本想着给你庆祝庆祝,可惜那里的氛围太热闹了。我们也没顾得上聊点什么,等明天,我们找个人少的饭馆,再庆祝一回好不好?”
徐携希摇摇头,神色带着些遗憾,系统的声音依旧在她脑海里响着,她恐怕没机会再有明天了。
“你……要走了吗?”
“……现在大家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呢,都有心思聊我们的八卦了,刚才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焮英不是傻子,如此生硬地转换话题,她不会看不出,她却没继续问,顺着徐携希的话往下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帮人呐,只会乱猜。“
“可我觉得……他们猜的挺准的。”
焮英将头低下,垂在额前的发遮住神色:“最后一个,是不准的。”
“你还记得,我当初答应过你,会弄明白自己喜不喜欢你吗?”
“记得,但是,我已经不需要知道答案了,”看见徐携希微微放大的瞳孔,她继续说,“至少,你曾经,将爱我的事情做尽了。我宁愿糊里糊涂,守着这些回忆过一辈子。”
曾经有人为她流泪,曾经有人为她舍命,曾经有人从最黑暗的地方将她拽出来,她便也知足了——何必去追究真相呢?反正,最后的最后,无论爱,还是不爱,徐携希能留给她的,也就只有回忆而已。
她当然想求得一个结果,可是她怕了,她害怕得到否定回答,也害怕,得到的肯定回答不是发自对方真心。
她听到对方低叹了一声,随后,一团温暖的物体贴上她的唇,徐携希那双乌黑的眼睛与她近距离地对视。
这个吻很浅,持续时间却长,仅仅是唇瓣相抵,焮英就感觉血液不断上涌,聚在脸颊上,汇出夕阳色的晕染。
徐携希松开她:“抱歉突然亲你,我只是觉得,我对不起你,我让你等太久了。现在我回答你,我喜欢你。”
人海茫茫,宇宙宽广,分别近在咫尺,重逢遥遥无期,珍惜眼前人,是她仅有的,能做的事。
焮英保证她尽最大努力,不去掉泪,可是这眼泪就是止不住,从眼角往外渗,她想转身遮住脸,动作却被对方止住。徐携希用唇拭走她眼角的泪,舌尖一扫,将那微咸的液体卷入口中:“在我面前,掉眼泪也可以哦。”
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爆发,焮英压过去,将人锁在地面与自己之间,深深吻住徐携希。
牙齿被急切的舌尖轻易撬开,微咸的滋味扩散到两人口腔里,焮英仔仔细细地扫过对方口腔的每一寸。敏感的上颚被粗糙的舌面刮过,痒意带着触电般的感觉向她袭来,徐携希连呼吸也变得凌乱。
过了许久,焮英才舍得抬起头,舌尖连出一条长长的银丝,反着柔和的光芒,她的手慢慢下滑,滑到对方腰上,这是想要更近一步的暗示,而徐携希怎么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