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没上皮艇,只是朝他看来:“大尉,您上去吧,我潜水跟着你们。”
梅杜沙走到他面前,从他腰间径直拔下呼吸器,把他一脚踹进了皮艇,然后下了水。
塞琉古斯回头瞥见他,往下一扎,潜入了水里,几乎是眨眼功夫,梅杜沙的身躯便被托出了水面。
他一愣,旋即一阵欣喜。那些在帝国医学院的训练,塞琉古斯显然还记得。手被潮湿的蹼爪攥住,按到了雄性人鱼健韧的腰上,在皮艇上传来的一片惊叹声中,塞琉古斯宛如一只翼龙一跃而起,金翅展开,从上方飞过了前方的皮艇,载着他掠过湛蓝的海面,海水混合着潮湿海风拂过全身,这一刻他竟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畅快,不禁搂紧了塞琉古斯的腰身。这是他第一次,乘着塞琉古斯在外界行动。
这是他驯化的成果,事实证明,他真的成功了。
似乎感到他的兴奋,塞琉古斯在空中打了个旋,扎进水里,又乘着掀起的浪花一跃而起,穿过瀑布钻进了洞口。
“慢一点,塞琉古斯,等等他们。”眼见那个洞口越来越近,他攥住他的锁链,伏在他耳畔轻声提醒。
塞琉古斯侧头瞟了他一眼,狭长眼尾内绿瞳幽幽一闪,一纵身,穿过瀑布,跃入了那个洞口。梅杜沙抹了抹脸上的水,看清这洞内的景象,不禁一时失神。这洞内是个深长的天然隧道,洞壁上遍布着零星的蓝色光点,塞琉古斯载着他飞掠过它们时,就仿佛在穿越过无数的流星,穿梭过宇宙隧道,要带他前往另一个星系,另一个纬度。
足足了好几秒才他回过神,感到有点不妙起来,抓住了锁链试图令塞琉古斯放缓度:“塞琉古斯,慢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塞琉古斯没有回应他,反而游得更快了。他又拽了拽锁链,重复了一遍:“我说,停下,你听见了吗!”
塞琉古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体温极高,在触到的瞬间几乎烫伤了他的手心,令梅杜沙顿时回想起昨天……塞琉古斯与他刚刚重逢时,体温也是像这么热,这么烫。
他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松开了锁链,整个人从塞琉古斯的背上滑了下去,滚进水里,却被一只蹼爪一把捞起,抱住抵在了墙上,像早料到他准备这么干似的。黑暗里绿瞳近在咫尺地盯着他,他整个人被潮湿灼热的怀抱困在里面,就像一只预备逃跑却被抓个现行的猎物,心头一阵狂跳:“你他妈想干什么,塞琉古斯?我说的话你不听了?”
几束远光灯和呼喊声从他的来处渐渐接近,塞琉古斯松开了他,伏低了身子背过去:“对不起……主人,我没听见。”
梅杜沙松了口气。他抹了一把额角沁出的冷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塞琉古斯有一点失去掌控的征兆,他就极度敏感,像只惊弓之鸟。
倒不是真怕了塞琉古斯,而是他花了三个月月才找到他,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他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自己的计划。
重新趴上塞琉古斯的背,他将束具拉紧了几分脱离了三个月月之久,束具一直没有充能,上面的生物辐射到底还能不能挥作用实在难说。之前塞琉古斯对他的袭击太过突然,他居然都忘记利用束具来控制他,而现在他也找不到由头更不敢冒着刺激塞琉古斯情绪的风险来测试束具。
双腿夹紧了塞琉古斯的腰,他牵着锁链将他扯得侧过身,回眸望向背后,见瑟兰和一众士兵乘着橡皮艇跟了上来,他才拍了一把塞琉古斯的背,示意他继续引路。
这天然隧道深长而复杂,洞窟连着洞窟,被海水贯通,在这迷宫般的小岛腹道内不知转了多久,梅杜沙才看见前方透出一抹亮光。塞琉古斯带着他加快了度,穿过一道瀑布,
他睁大眼,被眼前豁然开朗的空间惊得瞳孔一缩。
这里,似乎是那座瑟兰提到的人鱼岛的地下,天然形成的侵蚀类洞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使它得以隔绝于世,古老的他从未见过的植物蔓生于洞壁之上,一道瀑布从上方高处的洞口坠落下来,携带着仿佛来自天外的幽蓝光华,将洞底注满,形成了一个及腰深的水潭,宛如神迹。
这是未被神泣污染的水,看起来比外面蓝洞上的水更加纯净,水潭里,座落着数块大大小小的礁石,这些礁石非常特别,像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了后天的雕琢,呈现出优美而奇特的形态,像是柱子或者灯台,或者某种雕塑,但显然因为年代久远,上面覆满了各种贝类藤壶以及海藻,隔着水面弥漫着的一层薄薄雾气望去,这里就像是一个古老的神殿,一片与世隔绝的遗迹,是与他们生活的世界迥异的另一个世界。
他原本对探知人鱼的世界并无任何兴趣,仅只将塞琉古斯视为自己的跳板,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而生出由衷的惊叹和与隐约的好奇,“塞琉古斯,这是……你们的家园吗?”
塞琉古斯沉默了一瞬,低答:“不。这是,坟墓。”
坟墓。
梅杜沙一愣,这才想起外面那些变异的人鱼尸骸和瑟兰的话。他不无遗憾的心想,对了,人鱼都死了……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一片真正意义上的遗迹。从冰川里苏醒,面对同族的灭绝,独自活下来的塞琉古斯会是什么心情?
这个小可怜,还被他抓来作为了复仇的奴仆。
这样想来,他是不是真的很残忍?
但他仍然得这么干。或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手指探进塞琉古斯漆黑的丝内,抚了抚他的双耳:“别难过,塞琉古斯,以后有我陪着你。”
塞琉古斯侧过头来,舔了舔他的手指,他的舌尖很烫,烫得他本能地缩了一下,感到他炽热的鼻息喷在他的指尖,那种热度顺着一路蔓延上来,烫得梅杜沙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
“真的吗?永远?”绿眸盯着他。
梅杜沙怔了一下,温柔的哄道:“是的。”
塞琉古斯回过头去,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扫了一眼自己蓄势待的腹下之物,唇角阴沉地似有若无的一牵。
如果,在旧日……或者在再次被他刺伤之前,他就对他许下这种承诺,他也许会信。
现在,他可只相信自己,马上就能将这个存在,永远打上自己的烙印,永远困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