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池里空荡荡的,塞琉古斯不在他惯常待的地方睡觉,却一反常态的伏在不远处的礁石上休憩,让他甚至都有点儿不习惯。想起昨夜离开前塞琉古斯的举动,他琢磨了一下,这是因为被他拒绝一起睡的要求所以赌气了?
为了人鱼孢子,他必须好好哄一哄他了。
无声地走过玻璃栈桥,他来到塞琉古斯身边。年少的人鱼似乎睡得很沉,静静伏在礁石上,金色鱼尾盘踞在石底一动不动,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他漆黑浓长的睫毛轻微颤抖着,眼珠在眼皮下来回滚动,似乎在做梦。
人鱼会做什么梦呢?
梅杜沙端详着塞琉古斯,这段时间来对他与日俱增的好奇心又变浓了一分。他不是个喜欢探究无关紧要的事情的人,那样只是在为他要走的路上徒增阻碍,但塞琉古斯不一样,他真的……很想剖开他,看看他的脑子,不仅仅出于掌控欲。
“ke…to…”
一声低低的梦呓传来,梅杜沙眯起眼。他现塞琉古斯的眉毛皱了起来,神情有些挣扎,似乎被难以名状的痛苦住无法逃脱。
“ca…ha!”
或许是人鱼的语言,梅杜沙无法理解,却能清晰的辨出塞琉古斯愈强烈的痛楚。那张埃及神明般的俊美面庞此刻是破碎的,与他趴在他身上哭泣的模样迥然不同,那种悲伤如此深刻,像刀刃刺入心口渗出的血,令他单是作为旁观者,就感到了一阵心悸。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抚了一下塞琉古斯的眉心,一瞬手腕猛地被蹼爪抓住。
长长的黑睫抬起,露出湿润的绿瞳。
塞琉古斯注视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恍惚。
“塞琉古斯,你做噩梦了吗?”他半跪下来,拨开他额角一缕潮湿的黑。塞琉古斯眼皮抖了一下,扩大的瞳孔缓缓缩小,攥着他的手腕却没有放开,依旧抓得很紧,掌心的温度由触碰他时的正常温度升高了一点。
“你梦见了什么?好像很害怕?”梅杜沙轻声询问,哗啦一声,塞琉古斯身躯探出水面,抱住了他的膝盖。[对视角进行了调整,原文是塞琉古斯的梦境]
梅杜沙的目光一凝,落到塞琉古斯露出水面的胸膛上
那片原本暗金色的图腾在泛着金赤的灼灼光晕。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便触到了塞琉古斯体温明显高于平常的肤表。
塞琉古斯抱他抱得更紧了。
“好烫……你在烧吗,塞琉古斯?”话音未落,他便感到触到纹路的指尖传来一种触电般的奇异感受。接着,梅杜沙惊异地注意到这星系般的图腾里,位于中心的圆点亮起,全然变成了火焰般的赤色。
那散出的金光落到水面上,顷刻蔓延开来,映射出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图景绽放着幽蓝闪电的雷云,漂浮在半空的银白海浪,逆重力向上奔涌的瀑布,仿佛由冰山构筑而成的白色金字塔形建筑在水光间浮动,无数各色鱼尾的人鱼在其间穿梭,身影若隐若现,一切奇特而美轮美奂。梅杜沙注视着这颗幻境里的星球,有些震撼地睁大了眼。这显然不是地球……
至少绝不是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神泣”侵袭了数个世纪的,比地狱还要恐怖阴森的地球。
“这是哪里?”梅杜沙伸手拂向水面,喃喃道,“塞琉古斯,是你的来处么?”
没有听见塞琉古斯的回应,他侧过脸,看见那双绿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眼底映着翻滚的雷云,那种他曾经看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潜藏其间。
倏然间,他的余光瞥到一道光线,回过头去,便看见背后的圆形天窗外,一簇彗星拖拽着长尾的光簇正划过黑暗的夜空,遥远的坠落在黑茫茫的大海某处。
闪了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那是什么?陨石吗?
感到指尖愈滚烫,梅杜沙抬起手,扫了一眼塞琉古斯的胸膛,那刚才亮起的金色圆点竟隐约闪烁着,就仿佛一枚灯塔上的信号灯,而塞琉古斯正盯着那个光簇坠落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瞳孔缩紧。
那不明坠落物的出现或许……和他有关。
只是不论那是什么,都会成为他掌控塞琉古斯的不稳定因素。抬手握住塞琉古斯的下巴,迫使他的转向自己。
梅杜沙捻了捻住他束具上的锁链,低声道:“那是你招来的东西吧?你想去找它,是不是?那就更该乖乖听我的话,将来我才会给你创造逃走的机会。”
塞琉古斯抬眸看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不走,主人。我会在你身边,永远。”
永远。
或许是“永远”这个词过于热烈,或许是他在黑暗里独行了太久太久,梅杜沙心口像被一簇焰火烫一下,他怔在那儿,有点惊愕,有点彷徨,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像茫茫雪夜里冻僵濒死的旅人,捧着手里一簇火,却不知该怎么安放,怕烫到自己,又怕弄熄了它。
半天,他才像重新找回了自我,强笑了一下,用逗弄小狗的口吻再次问年少的人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塞琉古斯?即使有机会离开,你也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