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很早之前就叮嘱过,让我不要在你面前多嘴说这些。”姜泽的声音不自觉冷下来,听上去还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既然是与你相关,我觉得你还是有权利知道的。”
其实自姜泽说起贺泊尧为了找小淇而答应贩军火那件事开始,钟衍的魂儿就已经飘走了,剩下的话也是混混沌沌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勉强听完的。
澜庭壹号分别的前一晚,钟衍记得自己抓着他有很认真问过:“为什么要做危险的事?”
贺泊尧当时的回答看上去有理有据,也够直白:“为了钱。”
钟衍知道他不缺钱、也知道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的隐情竟是与自己有关。
还有他服药,那些被贺泊尧称为感冒药的白色小药片,钟衍依稀记得自己是看见过的——都证明了姜泽没有在说谎。
至于信息素样本给了别人的事,更是被他瞒了个彻彻底底。
钟衍记忆闪回了一瞬,脑海里汇聚了与贺泊尧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
恍然间发现一件特别可笑的事——别说认识了十年、别说跟贺泊尧天天待在一个屋檐下,其实他们谁也不了解谁。他们都固执己见,走着一条自认为正确的路,其实是一直在背道而驰,等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与对方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很远。
钟衍觉得自己头有点痛,但很快,又听到姜泽开口:“其实不只是二少。”
“乔森纳博士要清除你腺体里的毒素,需要从贺洵那儿拿到为你注射针剂的配方。”人说着喉结滑了滑,嗓子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略显沉重:“你知道大少爷是怎么做到的么?”
“他没让任何人跟着,走了审批流程把贺洵从牢里带了出来,带到存放保险箱的地下室。”
“他立好了遗嘱。”
姜泽这一声话音落地,钟衍心头像是被揪紧狠狠弹了一下,瞪着眼睛朝人望过来。
alpha声音一颤:“他说自己早就不想活了,故意拉着贺洵的手输错密码,说等箱子爆炸了,他们父子就一起同归于尽。”
“贺洵知道大少爷说想死,是真会拉着他一起死。所以他怕了,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前说出了正确的密码,说哪怕一辈子在牢里暗无天日,但他至少想活着。”
“害得你们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贺洵,细说起来,二少和大少爷也不过是被间接牵连其中的受害者,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
“现在正是二少需要你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不是希望他尽快好起来、而是一遇到事情只想到退缩?”
姜泽噼里啪啦的一长串,看似在讲述事实,细细听来,却句句都是对钟衍言之凿凿的声讨。
钟衍无以辩驳,亦或者说,还没有从对方接二连三给予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姜泽约莫也是说累了,最后的叹息都变得有气无力:“他不只是忘了你,他一开始连大少爷和莘医生都忘了。人失去记忆、意识在断节的人是很痛苦的,但我们都有在努力帮着他一点点记起来。”
“我只能说这么多,也知道不能够强人所难。”姜泽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打动他,心里其实已经默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临出门前,姜泽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笔,字迹工整得生怕人看不清似的,最终弯腰将纸条给人放在了桌上。
alpha走后,钟衍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脑子里没装什么一直在放空,但就是莫名觉得好累,似乎一想到那个名字,太阳穴的血管就像要爆掉一样。
心头像是有千万种情绪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很难理清自己。
他无比庆幸贺泊尧还活着,却又为自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而感到沮丧。
像站在没有路牌指引的十字路口,因为迷茫,甚至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钟衍把手机关掉,合着衣服躺在枕头上,猝不及防却又看到姜泽临走时留下的纸条。
黑笔留下的墨迹似乎还没干,却又像是无形中长出了许多挠人的小爪子,勾着拽着,把他拖往前端未知的方向。
于是翻了个身,蒙上被子,在墙上的布谷鸟钟发出夜间整点的报时之前,强迫自己先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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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淮朝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真找到一个人能把贺泊尧的手机给修复了。
贺泊尧庆幸自己给手机设置了面部识别,不然对于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任何密码的他来说,无法解锁手机就意味着完全失去与过去联通的媒介。
常用的很多软件不知道为什么都退出了,重新登录也需要密码。
自己的生日、大哥的生日、甚至连国庆日都统统试过了,最后还是姜泽在旁边提了一串数字,说不一定对、但可以试试。
六位数字很明显是一个人的生日,姜泽却没有告诉他是谁。
完全没想到,用那密码竟然将所有软件都登录了上去。
看着置顶对话框里那个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备注,贺泊尧揉了揉额头,在屏幕上操作点了进去。
信息显示两人最近的对话时间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对方单方面给自己发来很多条信息。
问自己怎么样、现在在哪、存在他那的小提琴到底还要不要了?
顺着这几条再往上翻,对话的形式又有所扭转,多是一些自己给对方很日常的报备——今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问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告诉对方今天回去得晚、不要等了,盖好被子空调设置为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