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神魂还是不完整——实实在在是创伤太重,即便有大佬妙手回春,有些永久性伤害也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束手无策,但哪
怕是以她那点对魂魄的了解都知道,她即便不能死而复生,现在的魂魄强度已经可以支持她去投胎了。
这样的变化让她眼眶一热,想爬起来找玄明真人,无论如何都要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但等看到了玄明真人时,却看到他面上隐有愧疚之色,说的是:“本来是想给仙子把魂魄拼得足够完整,再仿照传说中太乙真人以莲花给哪吒重塑金身的法子让仙子重生,但仙子散魂的状态实在是保持了太久,有部分精魂已然和凶兽的气息融为一体,即便给仙子拼回去也有极大隐患,只得如此了。”
“仙长不要这么说。”书意仙子哪里还敢不满意,“书意本都以为注定是一个魂飞魄散,能有幸坚持出北俱芦洲再见母亲一面便于愿足矣,如今能有如此变化,已是书意侥幸遇上仙长之故,仙长能将书意的魂魄拼凑到如此地步,不知已经是耗费了多少精力资源,哪里还能有什么不足。”
话毕,书意仙子直接对玄明真人行大礼相谢,却被玄明真人含笑避开,只听他言道:“我救仙子,倒不是为了听仙子一句谢的。之前仙子魂魄不稳,许多事情我即便好奇也不好占用时间多问,如今好歹是能喘口气了,仙子可否与在下细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子是基于什么考虑才答应的为洛韵神女渡劫?”
“仙长又是为什么答应的赤霄帝君?”书意仙子反问
。
“赤霄帝君许诺,我若以上仙之位为聘礼,他便将洛韵神女许配于我。”玄明真人道,“我想着左右要找他那一家人违法乱纪的证据,便暂时与他们虚以委蛇,并未和赤霄帝君走到撕破脸的那一步,但我也知道以昭阳宫之霸道,赤霄帝君总有自信,我若是不答应,他也能逼我在仙界无路可走,最终就范。”
“我就不一样了。”书意仙子涩然一笑,“仙长去过了灵鹤谷,应该也见过了我母亲吧。”
玄明真人点头。
书意仙子叹了一口气:“我当年也是天真,当真以为昭阳宫是什么好地方。”
但说是这么说,当年以书意仙子的修为和见识,也并没有什么机会认为昭阳宫不是好地方——赤霄帝君在灵鹤谷一阵操作,她最终是跟随赤霄帝君回了昭阳宫,师慈徒孝,家庭和睦,帝君非常和蔼地给了她很多丹药,让她带回去给她母亲服用,传她高阶功法,授她修炼心得,给尽修炼资源,一心提高她的修为和战力。
她那时简直视赤霄帝君如再生父母,一天到晚沉浸在修炼中无法自拔,哪里能意识到帝君除了她的修为和战力之外什么都没教,什么炼器术炼丹术制符术都一律打为杂学,说以后修为上来了再研究这些也来得及,现在肯定以修为进步为第一生产力。
如此延续近两百年,这才提出了需要她代替洛韵神女去渡劫一说。
她当时都懵
了,因为帝君富养她两百年,还带供养了她母亲两百年的大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了自己拒绝,而是给赤霄帝君条分缕析地说过了由别人代替渡劫的各种危害,说为了洛韵神女好,最好还是她自己渡,哪怕她作为师姐,护持洛韵神女一二也没事。
帝君便理解成了她不愿意。
师徒便开始冷战。
赤霄帝君丝毫不急,只轻描淡写断掉了她母亲的丹药。
书意仙子有点急,但不是特别急——她在昭阳宫两百多年,积蓄多多少少有一些,即便昭阳宫这边不再给她丹药,她也直接去了人间修仙者的坊市,买了一批丹药送到了她母亲那边。
然后她才知道她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阳宫在丹药上做了手脚。
书意仙子不懂药理,说不清楚是什么药,反正在她视角里的效果是,如果一直服用昭阳宫的丹药倒是没什么关系,停一天药,她母亲每天的痛苦加倍,灵气流失的速度也加倍,再停一天药,再加倍,无限往上叠加。
修仙者体质强悍,曾经是个修炼者的老人家不会痛死,但会往死里痛。
三天。
书意仙子只照顾了老人家三天,不敢告诉老人家,老人家不明就里,只以为大限将至,在剧痛中尚还在努力坚持着曾经的体面,不要痛得太让女儿担心,只一遍一遍地摸着女儿的娇嫩的脸庞,说不要哭,不要哭,每个人都有那一天的。
无法形容知
道真相的书意仙子到底是何种煎熬。
反正她给老人家喂了不知道好不好使的止痛药,一擦脸上的眼泪,回了昭阳宫直接跪到了赤霄帝君面前,抱住了曾经慈和的帝君的大腿苦苦哀求,师尊我知道错了,师尊我答应给师妹渡劫,哪怕渡劫结束了我把金丹吐出来给师妹补补身体都没关系,求求你不要为难我娘亲。
赤霄帝君笑了,他伸手托起书意仙子的下巴:“把金丹吐出来,给韵儿补身体?”
书意仙子闭上了通红的眼眸,重重地点头。
遂得赤霄帝君高抬贵手——给老人家暂时镇痛,又给上老人家几十年的丹药,允诺她若是能平安归来,她吐出金丹给洛韵神女补身体之日,便是昭阳宫给老人家解毒之时。
书意仙子随即去和老母亲道别,因外头有昭阳宫的仙官守着,只能按照赤霄帝君安排的说是出去采药,再给老人家留下魂灯,深入北俱芦洲,没多久便死于凶兽之口。
听了整个故事,玄明真人的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所以,你见到我时,魂魄都已经碎成了那个样子,仍然念念不忘你母亲。”
“不错。”书意仙子苦涩一笑,“我不敢回想母亲药力发作之时的模样,我……”
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水自她那比之于正常魂魄仍然显得过分透明的眼眶中流了下来,然后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道:“是我不孝,我甚至在想,我当年直
接一刀杀了我母亲就好了,或者她的寿元若是能尽在药力发作之前也可以,终究……终究不会再受那非人的折磨。”
玄明真人心下恻然。
他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