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玄明真人不想说话,老妇人也没有开口,在那种静到怕人的沉寂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老妇人低沉的一句:“后生,书意已经死了,对不对?”
玄明真人的心里直接咯噔了一下。
老妇人仍然没有看他,只无限温柔地看着那一盏摇曳的烛光,仿佛在看着女儿娇美的脸庞。
她甚至上前好几步,生怕那一点点烛火被风吹灭,伸手护着那盏已经没有意义的魂灯:“她去的是北俱芦洲,对不对?”
玄明真人无法回答。
但老妇人已经不需要他回答了,想通北俱芦洲这一节,理顺剩下的事情就很容易了:“她说要为我采药,但其实不是的。多半……应该是赤霄帝君有什么需要她去办的事情,若是办成,昭阳宫自然会想办法治好老身,如此一来,其实也相当于她为老身采了能治好我的病的药,对不对?”
“甚至说。”老妇人护着烛火,闭上了浑浊的眼睛,“那件事情应该不太见得了光吧。否则书意没有必要对外说是什么采药,自然了,世上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赤霄帝君岂会白眉赤眼地看上了书意还非得收她为徒,为的多半就是那件不那么见得人的事了。对不对?”
这位老人实在是过分敏锐,三两下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玄明真人竟然都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只能默然不语。
而这
个时候,老妇人回过头来,定定看着他:“道友能否告知,道友给的那枚丹药,是帝君的谋划得成,按照小女的临终遗愿给的,还是……”
“我和赤霄帝君没有关系。”终于有一个回答起来不那么让人心梗的话题了,哪怕老妇人的口气因为提起了赤霄帝君而不太客气,玄明真人也丝毫不在意,甚至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道,“但我才从北俱芦洲出来,我……见过令爱。”
老妇人一怔。
又过了许久,那作为凡人努力挺直了脊梁面对可能的“帝君使者”的那口气就松了,老妇人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又一次闭上眼睛,重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颤声道:“你看到的,是魂魄,还是白骨?”
“都有。”玄明真人低声道,随即一挥手,将书意仙子交代过的那枚香囊送到了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一下就抓紧了香囊,这样巨大的噩耗让她站立不稳,靠住了身后的桌子方才稳住身形,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
她本来还想控制一下情绪留存一点体面,可这样的噩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冲击还是太大,她根本控制不住,不过片刻,便有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玄明真人不太会劝人,但他还是尽可能体贴地给老妇人递了一张手帕:“前辈,节哀。”
老妇人接过了手帕,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捂着眼睛沉默。
许久,玄明真人才听到了
一声努力控制情绪的:“书意去北俱芦洲之前,身上所有丹药都搜刮给了我……北俱芦洲是不产丹药的,那只能是……老身多谢道友慷慨馈赠。”
“前辈客气。”玄明真人并不居功,“小事罢了。”
老妇人苦涩一笑,心知即便是谢,以如今她家的家徒四壁,也只能是空口的一声谢言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论理,世上并没有白吃的午餐,当年她家尚且有书意这么一个年轻聪慧还灵根绝佳的小姑娘值得赤霄帝君图谋,但到得如今,她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面前这个人……
“道友……”老妇人沉吟道,“道友既说与赤霄帝君并无关联,可道友仍在北俱芦洲见过了小女,又到此地给了老身如此馈赠,难道……道友打的竟然是为我家书意讨回公道的主意?”
玄明真人都已经开始佩服这位老人了:“晚辈确实作如此想。”
老妇人抿了抿唇,涩然道:“赤霄帝君执掌斗部,权势滔天,几乎管了所有仙人的陟罚臧否,升迁黜落。赤霄帝君之女拜的是掌管雷部的雷鸣尊者为师,早早便许给了年轻有为掌管火部的凤穆神君。你得罪一个赤霄帝君,天庭最有权势的上四部,你直接开罪三个,将来在天庭岂有你的容身之地?”
“即便如此。”玄明真人道,“难道要任由他们如此为所欲为?”
老妇人默然。
玄明真人却不忍让这一生波折的老人徒
生牵挂,坦诚道:“前辈不用为晚辈担心,晚辈亦是靠苦修才得的今日修为,必不会一时冲动将一身修为轻掷,自是要量力而为。”
老妇人没话说了,许久,只又一声叹息,对玄明真人深深一礼:“无论是道友赠药之恩,还是如今这番话,老身都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只能为道友立一长生排位日夜祭拜,盼道友修为日进,天地同寿。”
“不必不必。”玄明真人急忙把老妇人扶起来,“我到此,一是为了书意仙子所托,前来看看前辈过的如何,若可能的话,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二则是为了问前辈一句准话,倘他日晚辈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需前辈上凌霄殿敲登闻鼓……”
提及凌霄殿,老妇人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她固然只是一个修炼者,即便曾经天赋异禀,离成为真正的仙人亦是还差那么十万八千里,但即便如此,她对天庭如今到底是何种氛围,还是有一定了解。
原本以为不过是那些浅薄的仙娥仙侍和底层仙官不好,只是帝君尊者们贵人事忙,顾不上这等细枝末节才带来的混乱,但如今连赤霄帝君都未必是好人,你要说坐在最尊位上的天君就一定是个好东西吗?他真的能为冤屈之人主持公道么?
但……
她仍是鼓起勇气,慨然道:“道友与我母女无亲无故尚能做到这个地步,真到了需要老身的时候,老身又何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