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弟媳兆佳氏坐在李氏身侧的椅子上,这段日子她每日过来帮着嫂子理事。除了李氏、兆佳氏妯娌,曹寅的几个妾都在。曹家近些年接驾次数多了,大家都是经历过的,反正有往年的章程在,倒也不显得慌乱。在李氏安排下,每人带着婆子负责一滩,一切都弄得妥帖。
见到曹颙进来,老太君脸上多了几分欢喜。曹颙先给老太君请安,然后见过母亲与婶娘,最后才见过几位姨娘。几个姨娘回礼后,都退了出去,琉璃走在最后,略有所思的看了曹颙一眼。曹颙见她小腹微微凸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到要添个异母弟弟或者妹妹,就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似的。这就是登台入室的小三,想到这些,对母亲李氏越同情。身为大妇,不仅不能够妒,还要雍容大度地对待庶出子女,这不是往人心上捅刀子吗?
老太君拉曹颙在炕沿坐了,笑着道:“今儿林下斋送来了九转朝露,颜色好,名儿也好,吃着也好,我的宝贝孙子费心了!”
曹颙忙道:“颙儿可不敢居功,都是于、田两位师傅的功劳,老祖宗吃着好,多打赏几个银钱就是。”这可是个“君子远庖厨”的时代,若是传出他喜欢摆弄厨艺的事,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老太君人老成精,哪里还不明白孙子的想法,见他不骄不躁又老成内敛,很是欣慰。
兆佳氏在旁奉承道:“老祖宗,如今林下斋可不得了,多少权贵想订上一桌而不得。前儿崔府丞家的太太还到媳妇儿这里走门子,想要近日在林下斋包一桌为哈总兵洗尘呢!”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曹颙。
曹颙坐在老太君身边,捻了炕桌上果盘子中一块桃干,放到嘴里,一副惘若未闻的样子。
林下斋,是前年二月老太君七十大寿前,曹颙折腾出来的。他用典当来的八千两银子,买下来一个回京官员的私宅,收拾妥当后开了林下斋。其实说白了,林下斋就是私房菜馆。不过因其新颖别致,每月都推出新吃食,每天内订一桌,外卖两桌,很多人可求不可得,因此名声大噪。
去林下斋吃饭,成为江宁城中权贵之家一种长面子的攀比行为。要知道,林下斋幕后老板曹颙信奉的可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林下斋不接待现客,谁想要去吃饭,需要提前预定。另外,那里每天只招待一桌客人,不算小费打赏,每桌订餐费用是一百九十九两白银,还是订餐即付费。
兆佳氏见曹颙不应声,心中虽不快,但也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放肆,笑着将话题转了过去。
曹颙陪着老太君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君知道他刚回来,没吃晚饭,吩咐人侍候他换下外面衣服,然后唤人将留给他的饭菜送上来。
李氏还有其他事,兆佳氏也到了回府的时间,妯娌相伴出去了。
用完饭,曹颙出了萱瑞堂,刚出老太君院子,就被两个丫鬟拦住,却是曹颜身边的弄书与品画。
“大爷,可是出来了,我们姑娘等您好一会儿子了!”弄书笑着说道。
“姐姐找我?”曹颙略有意外,曹颜性格略显清冷,曹颙除了老太君与曹颐,很少与家人主动亲近,姊弟两个往来并不密切。
听曹颙问话,弄书与品画两个猛点头。
云涌斋外,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远远的看到曹颙过来,赶紧转身到门口通报:“问琴姐姐,大爷来了!”
门里的丫鬟问琴听了,满脸欢喜,走到书桌前,对曹颜道:“姑娘可该放心了,大爷为人最是谦和,只要姑娘开口,哪里肯不依呢?”
曹颜面带着几分失落,低声道:“弟弟用尽自己历年的压岁钱弄了个林下斋,我这个做姐姐的未尽半点心力,每月白白的分得五分红利,已经是羞愧不已。如今又要为难于他,真是不该,若不是为了与机杼社的姐妹再聚上一聚,我也不用如此劳神。”
机杼社,曹颜几年前起的,成员都是江宁各权贵世家的闺秀,共有十多位。每月各家小姐轮流做东帖子,吟诗作画,实在是风雅得紧。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明年是选秀之年,今年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被长辈们关起来学规矩,曹颜也不例外,除了各位小姐的生辰,实在没有由子找借口聚会。
曹颜生辰是三月三十,正是圣驾驻留江宁期间,织造府将成为“大行宫”,别说是邀请各家小姐结社,就是如寻常般庆生怕都不能。因此,曹颜才想着拜托弟弟曹颙,在林下斋置办一桌,提前庆生。可林下斋的饭局火爆是众所周之的,谁要想在那里请客,通常都要提前一个月、甚至两三月预定。
云涌斋正房三间,中间是厅,西间是卧室,东间是书房。
曹颙知道这个姐姐是整日埋在书堆中的,不用人告诉,就走到东间。
心里虽不情愿管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叫姐姐,但又能如何呢,谁让曹颙这个小身体才十一岁。
曹颜穿着藕荷色的衫裙,乌黑浓密的头编了个辫子随意垂在脑后,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外,再无其他饰。
“姐姐!”曹颙俯问好。
“真是贵客到了,问琴,快取了百宝格上的琉璃盏,给大爷沏杯雨前龙井来!”曹颜收起眼中的失落,笑着招呼曹颙坐下。
毕竟是骨肉天伦,想着眼前这个小丫头明年就要嫁人,曹颙心中一软,不由开始替她担心起来,十五岁就要成为王妃,管理一大家子。幸好康熙老爷子看在曹寅面子上,没有将曹颜指婚给自己的儿子们,曹家内务府包衣出身,没有资格做皇子正室,顶多就是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