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顿时变了脸色,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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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西凉军以队为单位,起了三次进攻,均被击退,在营门前扔下了近百具尸体,伤者无数。
见形势不妙,谢广下令收兵,带着一部分尸体返回大营。
射程以内的尸体留在原地,没人愿意冒着守军的冷箭来收尸,即使他们可以获得阵亡同伴的家产和妻子。
如果自己被射杀了,家产和妻子都是别人的。
见西凉军撤退,营中气氛更加热烈,本该控制秩序的都尉、曲军侯们也难捺兴奋,载歌载舞,笑成一团。
不知道是谁,大声唱了起来。“郭多郭多,余日无多。来时如虎,去时如狗。”
立刻有人接了上去。“如虎食肉,如狗饮粪。饮粪解毒,可鼓可呼。”
郭汜饮粪解毒的故事流传甚广,虽然版本很多,原因众说纷纭,但他饮粪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轰笑。
有人以手中长戟顿地,打着节拍,高声唱道:“郭多郭多,西凉豪杰。家有娇妻,贤淑不妒。以粪解毒,以德佐夫。其味隽永,其香千古。”
众人哈哈大笑,齐声吟唱。“其味隽永,其香千古。”
远处,谢广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董承的大营。
夜风吹来了歌声,一般人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仔细。谢广耳力极佳,他听到了郭汜的名字,然后又听到了解毒、千古等字眼,心中不安。
他知道董承麾下大多是洛阳浪荡子,这些人正经本事没有,上了阵是怂包,骂起人来却是一个比一个在行,而且恶毒无比。
他们惧怕西凉人,一向敢怒不敢言,今天却打了胜仗,自然会歌舞庆贺,编排郭汜几乎是必然的事。可是拿郭汜饮粪解毒这件事来戏弄,却是捅了郭汜的逆鳞。
“传令下去,回营之后,不得胡言乱语,否则治以乱军之罪,斩!”
第六十六章第一次
初战告捷,刘协很兴奋,带着公卿大臣兴冲冲地来前线巡视。
然后就听到了将士们正在传唱的歌谣。
司徒赵温一听就变了脸色。“岂有此理,简直粗俗不堪,粗俗不堪。”
董承也觉得很丢脸,正想派人去阻止,却被刘协拦住了。
“将士们打了胜仗,一时欢喜,司徒不必介意。”
赵温抗声道:“陛下,非臣迂腐。实在是陛下面前,不可失礼。胜固可喜,却不能丢了朝廷尊严,否则与蛮夷何异?且骄兵必败,小胜便放肆若此,焉能长久?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陛下宜防微杜渐,从严治军。”
刘协看着一脸正气、慷慨陈词的赵温,有点无语。
他知道赵温不仅不是迂腐之人,而且是个有骨气的大臣。在长安时,赵温多次不畏生死,与李傕、郭汜等人对抗,维护朝廷最后的一丝体面。
可是这个时候,让将士们因为歌辞不雅就不要庆贺,似乎不太合适。
就他们那文化水平,这种段子已经很文雅了好吗?
就在刘协为难的时候,丁冲突然出列,拱手施礼。“陛下,臣以为司徒所言有理。交战取胜固然当庆贺,这曲辞过于粗俗,却有碍观瞻,不宜记入史册。”
刘协很挠头,这种歌词……确实不能记入史册。 可是,我能怎么办?
赵温欣慰地看了丁冲一眼。
虽然他并不喜欢丁冲其人,但丁冲这个理由还是很有力的。
随便唱唱也就罢了,将来史册里怎么写?
丁冲接着又说道:“但初战得胜,也不能不贺。不如请司徒撰文,付乐官谱曲,教将士们传唱。将来载入史册,也堪称雅事。”
赵温顿时沉下了脸。“丁冲,你这是何意?撰文作曲,岂是司徒当为之事?你们这些侍郎、尚书平日里吟诗作赋,不务经业,如此大好机会,何不献上大作?”
丁冲微微一笑,拱手再拜。“司徒,我等虽粗通文墨,却不熟悉西土风俗。司徒既有家学,又与凉州将士过从甚密,一定熟悉他们的曲调。你来撰文,将来不仅营中将士传唱,凉州将士也能朗朗上口,说不定有一曲楚歌吹散十万兵的妙处。”
赵温大怒,抬手指着丁冲,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嘴唇颤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用力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其他公卿大臣神色各异,有的看着丁冲,有的看着刘协,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刘协也有点糊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赵温被气走了,他不用再面对进退两难的局面。丁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司徒,终究不合规矩,不能不有所态度。
“丁冲,不可对司徒无礼。以少犯长,以下犯上,岂是大臣之礼?”
“唯。”丁冲提起衣摆,跪倒在地。“臣一时无状,君前失言,冒犯司徒,请陛下治罪。”
刘协转头看向司空张喜。“司空,你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张喜抚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丁冲虽无礼,所言却有些道理,与司徒所言并不冲突。此战乃陛下战,也是大汉中兴之战,理当载入史册。这等粗俗之语,自然不合适。可是司徒为大臣,岂是作曲之人?不如就由丁冲代劳,命他作横吹辞,教唱将士。”
张喜话音未落,立刻有人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