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绝没有一样东西,能比静贵妃死去的儿子重要。
只要能为死去的弟弟报仇,静贵妃向来也不在意别的。
就如方才,让自己为了元月砂指证周玉淳一样。
贞敏公主素来便是冷清的性儿,一向也是不如何将别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算是交朋友,也不过是客客气气的面子情。可就算是面子情,这么多年了,也不过那么几个。她挑中周玉淳,是因为周玉淳单单纯纯的,相处也是不必有太多担心。就算是面子情的朋友里面,周玉淳也是稍稍亲昵的一个。
这朋友里面最亲近的一个,贞敏公主也没多少真心。和自己血脉亲人一比,更什么都不是。
饶是如此,并不代表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静贵妃要她证明元月砂的清白,这还不够,还要让周玉淳身败名裂。贞敏公主顺从了她,可这在静贵妃眼里不过是一桩理所应当的小事。更何况周玉淳故意弄碎了十九皇弟的白玉莲花灯,在静贵妃瞧来,自己这个姐姐也应当愤怒之极将周玉淳恨到了骨子里了。可自己这个不孝女儿,非但没有为那个早死的可怜弟弟将周玉淳恨之入骨,反而竟隐隐有些个同情。
这样子的感觉,纵然能用些手腕骗别人,那也是骗不得自己了。
无论如何,母妃做什么,自己也决不能忤逆母妃意思。
如今贞敏公主年岁渐长,而她婚事更已然是成为城中议论的热门之事。
不但静贵妃为之筹谋,宣德帝更想为贞敏公主挑一个极好的夫郎。
然而贞敏公主想到了这儿,竟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排斥与惶恐。
她垂下头了,轻品茶水,任由舌尖泛起了缕缕苦涩。
而此时此刻,一辆马车却也是悄然行驶,离开了静安寺。
一路行驶,却也是悄然到了京城一处院落之中。
这小小的院落,除了几声鸟叫,却也是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了。
一片苍白修长的手掌,轻轻拂过翠绿色的玉箫,那手指头虽然白惨惨的,却好似跟那翠色玉管一样泛起了盈盈玉色。
那翠色的玉管凑到了面前,和银色的面具相互辉映。
男子淡色的唇瓣吹了几个调,却十分绵绵轻柔,虽不过几声,却也是极是好听。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动静,便将玉箫轻轻放在一边几上。
那几面铺了丝绸,轻轻托着翠色的玉管。
软垫一旁,摆着雪白细瓷酒壶,翠色碟子里面搁了几块精致的糕点。
另一旁石几之上,摆着青润的石几,上面一副玉石棋盘,雪白双色的棋子盈盈若玉,便这样子轻盈的摆在了棋盘上。
风徽征踏步而出,他今日一身淡紫色的衣衫,衫儿衣摆下有些米粒大小的精致刺绣。那束身的腰带,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材质,流转淡银色宛如星辰般光辉。褪去了平日的素净,却也是生生添了几许的贵气。
他不觉过来,手指头轻轻捏着一枚玉石棋子,落入棋盘:“棋逢对手,每次和阿聂下棋时候,方才会觉得有些意思。不知道以后,要是你我做了对手,究竟谁胜谁负。”
百里聂拿起了一边的白瓷细颈的酒壶,凑到唇瓣,略一犹豫,喝了一口,又轻轻巧巧的放在一边。
“下棋罢了,小风何出此言,你我之间,一向都不是对手。”
他执黑子,你来我往,绵绵密密的,棋局纠缠一片,竟似成了胶着之势。
正在这时候,婉婉却也是轻轻到了院子里面了。
“两位大人,我假扮成死去的宁儿,照着你的吩咐,对赫连清咄咄逼人。她果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丑。”
说到了这儿,婉婉掏出了手帕,抹了些药水,在脸颊之上擦了擦。
她才十五六岁,眉毛细细的,样子清秀,一双眼睛很灵动。
百里聂想了想:“大约不会死,不过世子妃的位置,应该保不住。”
他嗓音很沉郁,好似跟婉婉说话,又好像说给自己听。
婉婉眼珠子左顾右盼:“赫连清得罪过你吗,做不成世子妃还不够,还要她死。”
她是个江湖女子,在百里聂这样子尊贵的王爷跟前,说话也不怎么有分寸。
百里聂说道:“小风手下果真是人才济济,就好像婉婉,这假扮别人的本事,真是天下无双。”
婉婉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本事,那个宁儿,赫连清并不熟悉。我瞧宣王府的冽公子,一定瞧出什么不对劲。这样子急匆匆的假扮别人,其实瞒不过熟悉的人。”
“这江湖上鬼魅技巧很多,所谓易容术更被人夸大其词。其实不过脸上涂抹一些粉粉水水,修了眉毛,剪了头,改了装束,让样子跟以前不一样。说到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原本没有的。只有我师父易千机,想方设法,弄出一个能让人样子很像另外一个人的易容术。他有两个徒儿,我师兄大我五六岁吧,弄死了师父,还要杀我。要不是风大人收留,我已经死了。以后我要是找到了师兄,两位大人这么聪明,就帮我杀了他。以后会这样子易容的,就只剩下婉婉了。”
说到了这儿,婉婉一脸期待看着自己主子和百里聂。
却见两人自顾自的下棋,竟连眼角都不多瞧自己一眼,顿时不觉为之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