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宁摸了摸小云朵的后背,湿漉漉一片,抬起手,满手鲜红。
“哥哥,我好疼。”小云朵轻轻说。
路清宁丢了铁锹,慌慌张张按着她的背部,想要止住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可是没有用,血越流越多,淌了满地。楚忧挣脱反叛军,拔出钉着自己的匕,连滚带爬地爬过来,抱住小云朵,泪如泉涌。
楚忧哭着说:“宝贝不要睡,求求你,不要睡。”
“妈妈……我好困……”
小云朵疲惫地眨着眼,脸一偏,软倒在楚忧的怀里。楚忧呆呆抱着她,傻了似的,双眸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苏锈听见枪声赶进来,却见路清宁抱着楚忧和小云朵,无声地哭泣。
人们总是想着,熬一熬就过去了,忍一忍就没事了,事情总会变好的。可有时候,命运只会越来越坏,出所有人的想象。
路清宁在楼上的房间里找到了衣不蔽体的南珠,二人和楚忧一起安葬了小云朵。反叛军不再来打扰他们,大概是苏锈下的令。南珠拉着路清宁的手说:“你还好吗?你被关进去的时候,我们也被关了,他不让我们去看你。”
楚忧摸了摸他的头,“阿狸,现在他死了,你能回家了。”
路清宁流着泪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啊,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楚忧抱住他,轻轻拍他的后背,“好啦,别哭啦,都要回家了,还哭什么呢?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再和反叛军在一起了,他们是魔鬼。记住,忘记这里的事,回家去,回到你弟弟身边。”
路清宁喉头哽,说不出话。
南珠道:“帮我们陪陪小云朵吧,她最怕黑了。我们身子脏了,去洗个澡再过来。”
路清宁点点头。
他们一块儿进了浴室,水声淅淅沥沥,路清宁坐在夜色中,独自陪着小云朵隆起的坟包。他们俩洗澡洗了很久,路清宁默默等着,慢慢觉得不对。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路清宁打开门,两具吊在天花板上的尸体映入眼帘。
出乎意料,路清宁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是沉默。悲哀像水泥堵住他的咽喉,他不出声音。他静默地关上门,采了一株胡姬花,放在小云朵坟前,然后一言不地进了房子。反叛军占据了这里,士兵正在喝酒打牌,屋子里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路清宁看见墙角靠着一把步枪,要是阿眠会怎么做呢?他那么勇敢,能一个人打三个混混。一把枪而已,他怎会不敢拿?
路清宁拿起了步枪,拉开保险栓,找到那个打死小云朵的士兵。
所有人都看到,他举起了枪。
老领从楼上走了下来,大喊:“苏锈的omega,你干什么?放下枪!”
路清宁充耳不闻,扣动扳机。第一次开枪,他的手握得稳稳的,丝毫没有抖动。鲜血染红视野,士兵缓缓倒下。
其他士兵都呆住了,有人凶神恶煞地举起枪,苏锈的副官莫浩克挡在路清宁面前,说:“他是长官的人,你们不许动!”
士兵们面面相觑,慢慢放下枪。
老领怒不可遏,举起手枪,“莫浩克,滚开!”
莫浩克为难了,老领的话他不得不听,只好退下。老领瞄准路清宁,路清宁没有躲避,更没有求饶,直直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期待着死亡的到来。枪声再次响起,倒下的却不是路清宁,而是那老领。他笨重的尸体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下来,麻袋似的落在苏锈脚边。苏锈右手握着烫的枪,枪口还冒着烟。
屋子里一片寂静,士兵们惊诧地呆在原地。
“你们都看到了,杀死老爹的人是谁?”苏锈眯着眼环顾四周。
他的副官莫浩克大喊:“是帝国军!”
其他人身体一震,恍然顿悟,跟着大喊:“是帝国军!”
苏锈偏过脸颊,黄灿灿的灯光烫过他冷白的轮廓,他炽热的目光流转,投在路清宁身上。 “你愿意留下来吗?”即便知道答案,苏锈依旧问出了个问题。
“我宁愿死。”路清宁说。
苏锈踢了踢老领的尸体,沉默了半晌,说:“走吧,回家去吧。趁我还没有反悔,离开。”
第34章
路清宁安葬了南珠楚忧,独自走上回家的路。那时节,时局越动荡,反叛军被苏锈接手,老领的儿子被屠杀殆尽,各方反叛军脑和苏锈结盟。而帝国北都,穆静南被佞臣排挤,穆家逐渐退守南都。帝国军和反叛军的斗争中,反叛军的风潮愈演愈烈。战火在各地燃起,有时前方城镇生暴动,路清宁不得不绕路。盘缠用尽了,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给人看病挣钱。有些交通线瘫痪,他只能跟随难民步行。
烽火把天际染红,他在广袤的田野中前行,累了就宿在农民的稻草堆里,渴了喝溪水。
路清宁回家路上,不免经过已经被反叛军掌控的关卡和城镇。那些穷凶极恶蒙着头巾的a1pha们端着枪,一个一个查验通关的百姓。有的人稍稍有点可疑,就会被拖去一边处决。枪声惊动许多飞鸟,等待查验的人吓得想要尿裤子。反叛军不允许omega独自出门,路清宁扮成了a1pha,试图蒙混通关。谁知前方的士兵手里拿着基因探测器,路清宁后心一凉,知道大事不好。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距离反叛军太近,现在离开反而会被怀疑。有一个扮成a1pha的omega被反叛军拉出来,拖到了房子后面。
路清宁想,这一劫躲不过去了。
轮到他了,呼吸不自觉窒住,手指掐得白,他强自镇定,走到士兵的面前。
士兵正要举起探测器,忽然道:“探测器坏了。”
他见机,塞给士兵一把钞票,“大哥,我赶时间,放我过去吧……”
士兵没有收他的钞票,挥挥手,“走走走。”
关卡铁门打开,他担忧被现omega的身份,快步离开,心头险险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的路俱是有惊无险,畅通无阻。别人说盗匪横行的区域,他走了三天三夜,一条人影也没有见着。神明终于站在了他这一边,赐给他好运气,让他离绿珠湾越来越近。
他并不知道,当他在颓圮的断壁残垣中休息,在他后方两百米,也有一簇篝火在燃烧。那是莫浩克带着下属,默默跟随着路清宁的步伐。奉苏锈的命令,他要把路清宁安全护送到绿珠湾,可是又不能被路清宁现。一路上,他们不知道清理了多少图谋不轨的抢劫犯。这不,他们脚边堆着四五具尸体,净是想要打劫路清宁的坏蛋。路清宁更不知道,苏锈把他的照片分给所有反叛军部队。所有关卡的士兵只要看见他的脸,就知道此人不能拦。
莫浩克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向苏锈汇报路清宁的消息,说他今天走了多少路,吃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路上遭遇的反叛军士兵但凡多看路清宁一眼,都会被降级处分。路清宁觉得奇怪,每次他遇见的反叛军士兵都是斜眼仔,要么望天,要么望地,还有的干脆背过身,好像他是什么不能入眼的丑东西。
被反叛军讨厌,总比被反叛军强奸好。他咬紧牙关,跋山涉水,回到绿珠湾。
那时,苏锈已经攻进了北都,穆静南失踪,老皇帝被押上了断头台。绿珠湾的上城区的贵族被驱赶到街心,在下层a1pha的欢呼中抱头跪下。士兵即将把他们枪决,路清宁对这些毫不关心,一路上见惯生死,他已经不再畏惧。现在,他只想回到阿眠的身边。世道这么乱,绿珠湾的下城区生暴乱了吗,阿眠还好吗?他的心已经化作蝴蝶,翩翩飞向他们一起住的小小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