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冬葵从宫道中出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结果在这里遇见正要出宫的裴岘,裴岘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会儿就出宫。
和她隔着几步,错后一步,长长的夹道中,两人走的寂静无声。
她忽然想起前世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这里。
她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大概是在想事情,突然生出莫名的亲切感。
裴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两人此时靠的极近,裴岘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墨香味,让他的思绪莫名断了。
赵幼澄沉默走着,等过雀仙桥时她才突然说:“还没恭喜师叔喜得良缘。”
裴岘垂目睨她一眼,淡淡说:“你又知道?”
赵幼澄心里酸道,真是一句都不能说,她当真不再说了。
等出了宫,她就上了马车,临走时又撩起帘子冲裴岘说:“师叔再帮我一忙如何?”
裴岘波澜不兴问:“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不好说。”
裴岘也不在意,“那就再说吧。”
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当真有原则,一点份外之事都不肯多做。
赵幼澄看着他纵马而去,想起他居然要成亲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去镇守河西。
一入十月,一场雨后便入冬了,赵幼澄的身体不能受凉,所以太微宫里的人看得很紧,不准她私下出门。
赵诚的先生是陛下指定的,每日在永嘉寺文学馆上学。她也每日都在永嘉寺陪赵城读书。
因为文学馆里也开始工作了,目前里面只有两人,一位是表舅叫李嗣同,还有一位是二表哥李业。
原本的四人,她又精简了,连舅舅推荐的两人也拒绝了,因为朝中出了事。
户部库银不够,江南的夏粮不够凤阳府赈灾,陛下震怒,以办事不力为由,直接罢了江都巡抚兼漕运总督刘正东。让人押解进京,刘家抄家,家眷入京听候发落。
关于他私自加税扣押运粮船这些事,陛下只字未提。朝中谁也没想到,陛下因为这等无关痛痒的理由发落刘正东。
朝中一时间沸反盈天,又怕陛下杀心太重,劝谏的多,御史台的人这半个月更像疯了一样开始互相参奏,构陷。
但凤阳府的赈灾还要继续,朝廷下旨不准动秋粮,当初地方上说因为淮水泛滥夏粮被阻,朝中下令夏粮就地发卖。眼下内阁的旨意就地征粮。
周聿昭这次南下就是为凤阳府赈灾而来,叔父的信中写得很清楚,让他理顺江南事宜。
刘正东的职务,暂且由泰州的高崎暂代,新的江都巡抚还没有到任,便是他在江都府协理赈灾筹粮之事。
京中风声鹤唳,第一个呼应陛下的吕大人在城外遇刺,孟廷元和赵善易被提进宫挨了一顿训斥。
陛下连建奴叩关这等边关事也顾不上了,一心要杀服江南。
赵幼澄收到江南的信,江南那边像是没感觉到京中的压力,收粮有条不紊,官府将粮商集中起来竞价,就是压着粮商们低价卖粮。
她不知道的是内阁的马廷庸,高关澄,张玉为首的江南派老臣因为陛下对杨芳莲和刘正东大开杀戒,已经是心生不满。
陛下的一言堂固然是君权的权力,但治天下不能陛下一人能为之。
如此不听劝戒,不是明君所为。
连这等大逆之言都讲的出来,且言辞尖锐,丝毫不留情面。
内阁议政,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皇帝杀人也要三议三省,慎之又慎,尤其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
可不过两月,陛下斩杀了一位二品大臣,下狱了一位二品大员。不得不让内阁惶恐。
裴岘这些日一直在京卫营,这一日陛下突然下令换防,步军都统衙门和京卫营换防。
突然而来的旨意让赵善易也有了惧意。京中少有这样的的变动,赵善易也不顾之前的避嫌了,夜访裴岘的外东苑。
裴岘正在兄长书房里,裴荀还在嘱咐他:“万事不要多言,京卫营是陛下的亲兵,你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事就好,京中的事情不要多问。至于赵善易,他和孟廷元互为犄角,有孟廷元在前,有时也轮不到他,再说了还有廉亲王在呢。”
裴岘也只是说:“京中不会有事,江南的事有些麻烦。”
正说着,门外的人说有人来找二爷。
裴荀便摆摆手说:“去忙你的吧。”
裴岘走后,徐氏进来问:“蕴玉遇上麻烦了?”
裴荀面色不太好,喝了口参茶:“没有,我不担心他,蕴玉做事我很放心,只是朝中有些事拿不准。”
徐氏见他比之前瘦了很多,心中忧虑:“老爷要保重身体,轻减了很多。”
裴荀冲夫人笑笑,也不再说了。
最好的茶
◎是赵阿鲤泡的茶◎
赵善易熟门熟路,进了院子已经尝了口夏守忠泡的茶,和夏守忠正先聊着。
见他进来也没起身,靠在椅背上坐没坐相叹气:“蕴玉,我这心里乱糟糟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自来我们和刑部是分管南北之势,怎么一眨眼成了你和我换防了?难不成真要出大事了?”
裴岘尝了口茶,大概是不合心意,便自己重新去泡了,边泡茶边说:“不碍事,我们只要当好差就是了,该担心的也是那些大人们的事。”
赵善易没好气说:“你说的轻巧,你裴蕴玉是看进陛下眼里了,谁也不敢招揽你,可兄弟我不一样啊,我这儿就是歌词小衙门,这摊子差事,哪一个不得伺候好了?虽说京中的案子,小的归我,大的归刑部。可刑部的人我哪个能得罪?内阁的不提,就是六部衙门的大人们我都得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