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
“对。”
蒋大夫闻言点点头,道:“春季多雨,你身上气血不通,湿重。饭食上要格外注意,最好多吃一些祛湿的东西,比如这个冬瓜、山药、红豆、绿豆——”
“哎呀,我记不住啊。”徐四婆不好意思地说。
蒋大夫顿了顿,回头看了门口何霜一眼,道:“这样,我亲自去找他一趟。”
“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几脚路的事。”
接着,何霜和蒋大夫一起替徐四婆打扫了一下屋内,药碗和饭碗也一并洗了干净。其实徐四婆家并不脏乱,看老人家的状态,也不像孤寡没人照管的样子,但刚听说徐致在顾老人家吃饭,何霜心头还是有些疑惑,老人家自己的孩子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蒋大夫在去徐致家的路上主动告诉了何霜。
“徐四婆那些瘤自小长起来的,怕耽误别人,一直没成家。年岁上来之后,都靠旁亲管顾。”
一句话概括一个人的一生,听在何霜耳朵里,又沉重又轻微,一种特别复杂的感受,混杂有诸多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时近中午,细雨已停,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何霜跟随蒋大夫步伐缓慢地走着,听她问:“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喊你一起?”
何霜略作沉吟,看着徐村悠长又细窄的雨巷,道:“您想让我看看徐四婆的病情。”
“嗯,然后呢?”
“她的病,那边或许可以治。”何霜缓缓道,“虽然我不清楚手术难度,但既然是从小长起来的,没有危及性命,想来应该只是普通的瘤。当然,这些都需要做检查,我说的不算。”
蒋大夫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怪不得我那个心高气傲的儿子这样倾心于你,你非常聪明。”
何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联想起了另一件事,稍微分析了一下。”
“你怎么看另一件事?”蒋大夫忽然问。
这个紧随而来的问题属实不在何霜意料之内,担心自己的话影响元青的前途,何霜没有急着回答,暗自斟酌起来。
两人很快走到徐致家门口。
蒋大夫没有催促何霜给答案,进了徐致家门,她直接走去厨房,把正在里面准备做饭的徐致吓了好一大跳。对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徐四婆的饭食注意事项后,蒋大夫最后说:“麻烦多备两碗饭。”
徐致一脸懵然地看着她。
蒋大夫眼神往后一指,徐致于是透过她的肩头看到外面正蹲在地上逗东南的何霜,何霜笑着摆了摆手冲他打招呼。
徐致更懵了。
和徐致说完正事,蒋大夫转身走回院中,寻了两张小椅子,招呼何霜一起在院t内凉棚坐下。
落座没多久,蒋大夫又高声对厨房喊道:“方便的话,泡壶茶来。”
“好的!”徐致特地走来厨房门口,目光一眼锁定何霜脚下的东南,他冲它招招手,轻唤了一声,东南便摇着尾巴往主人的方向跑去。
徐致很快把茶送来,二话不说又走了。何霜接过蒋大夫递给自己的茶杯,用手感知着杯子里的热度,道:“我是那边人,无论表怎样的意见,都势必会带那边的立场,加上这是您的家事,实在给不出什么看法。如果我是您,我会想办法亲自去趟那边,再做决定。”
蒋大夫目光沉静地看向何霜,她这时的眼神和徐元礼很像,简直如出一辙。何霜心思坦荡,任由她打量。
“你猜的没错,今日喊你一起,确是为了让你看看徐四婆。”蒋大夫轻声道,“也想看看你的反应。” “但愿没让您失望。”
“我失不失望不重要。元青的事,我说我的想法,”蒋大夫正色道,“我不想他过去。”
“理解。”
“理解?你以为我是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身边?”
何霜识趣地没有接话。
蒋大夫兀自沉默许久,道:“不瞒你说,我是对我的这个儿子没有信心。”
何霜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元青比元礼小七岁,对他们俩,我和他父亲一直想要一碗水端平。只可惜,元礼太早卷入镇上纷争,我们不得不把精力多放在他身上——你大概觉得我对元礼很严厉是看不惯他,”蒋大夫自嘲地笑了笑,“我若真看不惯他,巴不得把他送去给蒋升管教。”
“我明白,元礼也一定能明白。”
“现在不是讲他的时候。”蒋大夫摇了摇头,“前夜元礼同我讲元青的事,我想了一夜。头一回现,我并不了解元青。过去,我和他父亲一样,只把他当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可试问一个小孩子哪敢有那么大的主张,私自旷学上东山,他是根本不怕死……”说到这里,蒋大夫叹了口气,续道,“元青自从去过那边,人变了,变得我也把不准了。你说徐四婆的病那边好治,我也想,若能送元青去那边学医,即使来不及治好徐四婆,万一以后别人得这个病,就不必遭这份罪了。可是我又一想,元青真想学医吗?元礼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自行医,即便蒋升隔三差五地找他去,家里医书他也是从不离手的,元青呢?我实在太不了解了,不了解这个孩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真去那边能不能学好医术,会不会迷恋那边的世界,一去不复返……”
见蒋大夫神情越说越惶然,何霜主动握住她的手。“我是那边的人,一个外人,我都愿意留在镇上,元青是您的儿子,您对他应该更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