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闻言叹了口长气,眼见无法说服妻子,转将话头递向儿子,“元礼,你母亲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你是不知道,你失踪这几夜,你母亲夜夜辗转难眠,再加上元青——”
“你同他讲这些做什么?他若真心疼父母,早在第一次出事的时候就当机立断做了选择,何至于还把亲兄弟拖进这泥潭!”
徐元礼默不作声良久,到这时,他忽然倾身向前,重重行了一礼。起身时,他语气和缓道:“父亲母亲,元礼有话想说。”
“想说便说,可有谁拦你了?”蒋大夫急道。
“元礼以为,行医之本是为救人,守护舟口镇正统也是为救人——母亲或许认为与老先生为伍,成日做的都是与元家斗法,元礼不是。元礼自幼受母亲管教,不喜阴谋诡计,志向从不在此。儿子是见舟口镇人口近些年锐减厉害,医术只能防治,不能彻底解决根本——”
“跟着蒋升就能解决了?”蒋大夫讽刺道。
“自然也不能。”徐元礼恭敬道,“儿子说这些并非要与母亲作对。实不相瞒,元礼失踪这几日,是去了那边。”
因为这句话,医堂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徐元礼不疾不徐地等了片刻,直到他认定父母已消化这则消息,才接着说:“之前有一次,元礼带何霜见过老先生,她曾说过一番话,当时便令元礼振聋聩,如今亲眼见过那边的景况,我更觉她言之有理——”
“有话便说,别卖这许多关子!”蒋大夫道。
“是。”徐元礼躬身行礼以示顺意,“何霜说,我们寻找舟口镇与那边的连接,是为寻得一个可能性。舟口镇入不入世,其实全凭镇上人做主,但若是有那种可能,我们能找到去那边的方法,那么镇上百姓的疑难杂症,我们不能医治的绝症是否可以送去那边救治?”
“你又知道那边医术昌明至此了?”
“元礼不敢欺瞒母亲,那边的医术确已进步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此外,去那边的事,元礼未曾同任何人讲过,便连老先生,我也只字未提。若非今日母亲问起,我原是想让元青与我一起死守这秘密。”
“既打算死守,为何又告之于我?”
“父亲母亲是元礼的血肉至亲。儿子在方外几日,最挂念的便是家中父母。”徐元礼温声道。“母亲方才让元礼做的选择,元礼仍想坚持,行医是元礼自小的心愿,但……寻找舟口镇渡外之法我也不想放弃,万望母亲成全。”话毕,徐元礼又是一个叩,长叩不起。
蒋大夫与徐元大夫对视良久,蒋大夫小声抱怨道:“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今夜怎么竟说这么多话!”
徐元大夫立即察觉到妻子态度的软化,连忙趁势道:“他今日说这许多,我听得头都大了,着实需要时间理理。不妨先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待你我理好个中情形再谈后事,如何?”
识破徐元大夫护儿心思的蒋大夫瞪了丈夫一眼,摆摆手道:“罢罢罢,你分明有备而来,肚里装着一座山的说法要对付我。”
“元礼不敢。”
“不敢你也做了。”蒋大夫揉着额角道,“行了,出去吧。”
“是,母亲。”徐元礼行礼起身,“对了母亲,元礼想问您借一件东西。”
问母亲拿完东西,徐元礼沿着回廊缓步慢行,打算先去找何霜。不料经过自己房门口时,眼前突然蹿出一群人,连东南都不住地想往他身上攀爬。徐元礼目光搜寻,最终落定在门框边站着的何霜身上。他心知她夜间视物能力差,周遭没有一盏灯,她定然看不清他。无妨,他看得见她就好。
进了房间,徐元礼当先点上蜡烛,对上一张张熟悉的脸,他先沉声对元青道:“我没事,你快回房,一会儿被母亲瞧见不好。”
徐元青站在原地嘟囔了片刻,蒋斯微等不及推了他一把,道:“听你哥的话!”
尽管不情不愿,徐元青终是退离了徐元礼的房间。
众人围坐在书桌前,怕烛火太明显招摇,蒋斯微特意将之藏在桌下,徐元礼看他放烛台的地方,忽而晃了会儿神。
“我先说你离开这几日镇上情况。”徐致抢先道,“统共也没几件事,那日元轸劫走何霜,镇长说他着了魔,请蒋村老大夫、元村仙家都去看过,似乎不是托词,那日之后,元轸确实身体有异。这不,老先生趁此机会拿回河道巡守权,以河道有邪魔为由对全镇封锁了暗门水域,仅允许我们,外加几个新接手的后辈前往巡查。”
“老头确实待你不薄,七十多的人了,一向不愿坐船,今夜还特意前去接你。”蒋斯微补充道,“你一走啊,不止你父母,全镇老小都担忧着呢。”
“我离开这几日,有劳你们照顾我父母了。”徐元礼诚恳道。
“照顾谈不上,蒋大夫和徐元大夫都是身体硬朗的人。其实你一个人失踪,事情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偏偏元青也跟着不见了。”蒋斯微道,“说来真是奇怪,那日我与徐致同船,当时我俩顾着找你们,都没看见元青是如何消失的!” “正应了郭先生的记载,可我俩都很纳闷,元青并非那边来的人,为何他会与郭先生有相同遭遇?”徐致急道,“还有,这几日,你们到底去了何处?”
“千万别说是困在河道出不来啊,你们几日未归,没饿死也没累死,还和元青碰上了,分明是去了同一处地方。”蒋斯微语气更急,“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去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