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先是被这种宁静和美的气氛打动,嘴角几乎快要露出微笑,下一秒想到他马上要走,宁静瞬间变成玻璃,“啪”的一声碎了满地。
何霜动静极大地走去吧台,经过徐元礼时,口是心非地问:“还没走?”
徐元礼把书合好放在一旁,“见你睡得熟,没有打扰。”
“你都和我道过别了。”何霜不看他,到处给自己找视觉焦点,“还打扰干嘛?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徐元礼没接话。
他脸上神色可疑,何霜不敢置信道:“你真想要我送你?”
这时,徐元礼脸部有一半被霞光照着,大概因为何霜猜中他的想法,他的眼睛弯了弯,里面闪动着橘色的光。
他总是让她移不开眼睛,何霜心里难过地想。她从没遇见过像他这样,从不刻意讨好她,只简简单单做自己,就让她心潮起伏的男人。
抵达游船站点,何霜付钱包了艘船。一开始船老板怎么都不明白何霜只要船不要船夫的用意,何霜付了双倍包船的钱,又解释了半天,说自己朋友划船技术一流,最多一个小时,一定把船送回来,船老板才交船给她。
如果是平常,何霜也许还有心思,去找自己消失那一晚的船老板,打听河道怪事。可此刻,她毫无探寻未知世界的兴趣,恨不得彗星撞地球,全世界马上一起毁灭。
上了船,徐元礼自动认领了船头划船位,何霜居中而坐。
徐元礼把船推进河道后,何霜想起问他:“你昨晚找暗门是不是偷了人家的船用?”
徐元礼摇头,目光指向河道边的人行道。“我没用船。”
“所以你穿着浴袍在岸边走了整整一夜?”
徐元礼点头。
“没有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徐元礼脸上显露出几分迷茫,“可是有何不妥?”
何霜赠他一个假笑,“没什么不妥,你的不妥、抱歉、愧疚……通通算在我这里,要记得自己亏欠我。”
徐元礼没接话,但又点了点头。
小船缓缓在河道中前行,伴随着晚霞的落幕,河道两侧灯光骤亮起来。察觉到徐元礼似乎对之很感兴趣,何霜在万分焦灼的心情下,突生一种报复心态,遂问道:“喜欢这个灯?”
“郭先生手记里提过一种不用燃料的电灯,彼时,电灯只有富贵人家用得上,普通百姓连蜡都用不起,多用油灯。”徐元礼静静划船,“没想到一百年过去,河道竟都能用上电灯。”
“在我们这,你没想到的、没见过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这次回去,恐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说得对。”
“……”何霜的报复仿如重拳打在棉花上。
小船又默默行进一段距离,何霜努力维持平静,准备郑重其事地和徐元礼道别,正打算开口,先听见徐元礼喊她:“何霜。”
“嗯?”
“此船虽小,河道水深,划行很吃力。”徐元礼道,“以你的力气,恐怕不能驾驭它。”
“嗯,所以呢?”
“若稍后暗门出现,我会先将你和船停去岸边,再——”
“你再自己跳水走呗。”何霜接过他的话。 “如何?”
“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如何?”先前的冷静此时全被抛诸脑后,何霜扭头不看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后悔为什么心软答应他出来送行。
“我希望你高兴。”徐元礼说。
“你走我就不会高兴。”
“此地一切都好,给舟口镇一百年,也追不上这文明。”徐元礼沉声道,“相较而言,分别只是短痛。”
“这是我的痛苦,是长痛还是短痛不由你说了算。”
“我们相识六日,往后人生,六日不过沧海一粟。”
“诛心的伤害,一刀就够了,何必千刀万剐?”
徐元礼没再接话,何霜余光见他低下头,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何霜凝神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刻,她目光所向的前方,河道两侧射灯路灯照射下,再次出现了异象,尤其是那一小段顺逆流交汇的波峰,除去周遭环境和舟口镇的不一样,其余都令何霜熟悉得刺眼。
何霜心脏狂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抖。
坦白说,这一趟送行,何霜愿意来,多少存了点期待,暗门不会出现,徐元礼回不去。她控制不住自私地想,真要那样,她还能再把他捡回去。届时,徐元礼后续的去留,只能悉听她的尊便了。
确认暗门打开,何霜飞快向徐元礼投去视线,见他在船头转身,显然也已经现暗门。看着他的背影,何霜顿时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徐元礼要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这即将成为事实。
暗门水域近在咫尺,大概因为是工作日,周遭暂时没有其他游船,河道两侧人行道有垂柳遮蔽,也未见什么行人。
何霜浑身冷,目光久久凝注在徐元t礼手中的船桨上,仿佛那是一把杀人的利刃,只要它一动,立刻能宣判她的死亡。
徐元礼回过身来,“暗门开了。”他的语气似乎不像往常那样平静,何霜来不及辨认。她心念堆积得太满,一直牢牢盯着船桨,等待结局。
“何霜?”徐元礼突然喊她。
何霜没有回答,河道上接二连三地吹过几缕风,带着莫名刺骨的冷意,何霜觉自己肢体正在逐渐变得冷硬,动作迟滞地看向徐元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