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恩加在看到山洞的时候兴奋地一趟就跑过去,嘴里还大喊着什么,大概是姐姐一类的。
洞里很快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穿着黑色的青布裙,脸上密密麻麻都是刺青,看不清脸,只露出眼睛。她惊喜地跑出来,那少年即刻止步,惊恐地崩溃地大喊。
那女人一面安抚他一面走过来,两个人都流泪了。
她伸出手,手上也全是刺青,恐怕那青布裙下面,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刺青。
他们没有找错地方,她没有来过,但是听傅泯恩形容过。
他们族中的药母都会一代代传承,选中十六岁的处女然后在身上文上刺青,这就是他们族中所有的蛊术,每一代身上的刺青都会变得更多,因为总有人研究出新的蛊术,但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停止了,不然的话,她身上即使密密麻麻也撰写不了这么多蛊术,要破解的话只有被选中的继承人能知道方法。
现在他们族里没落了,只能选出一个人来继承这几千年的文化,而且……
六安让车奴差问她会不会说普通话,那女子防范意识很强,跟弟弟见面的喜悦过去之后,就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
车奴差用土话问了她,那女子狭长的丹凤眼微抿,看着六安,她的第六感和本能都在告诉她这个女人跟她们族有着什么纠葛。
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小时候也上过学,后来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埋葬在无人的山区里,觉得很恐惧,但是没有办法,她是血亲选出来的新药母,她是氏族文明的载体。前一任药母在临死前的几年给她讲了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相信的故事,关于这个氏族。
直到自己亲眼见证了老药母在夜晚炼尸,她把死去的婴孩放在火上烤,烤出的油用瓶子装起来,她目眦尽裂可是动不了,旧药母把自己的手腕割开,把油倒进去的同时一边念咒,最后把身上的皮肤完全剥落下来,照着上面的咒文,给她文上了新的一模一样的。
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着青布裙,没有痛觉,但是手上是密密麻麻的刺青。
尸体在自己面前,只有红翻翻的一具骨肉,她没有哭叫。刺青文上去以后有什么东西唤醒了血液里的文明,她把那具尸体烤了,尸油装在瓷瓶里,一瓶又一瓶。
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新的药母。
六安跟那药母走到山洞中,刚进去,一股刺鼻的腥膻味道就传出来,就像是各种尸体腐烂又用香膏腌起来一样,六安皱皱眉头。
山洞深处是她的居所,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床后面有一道帘子,味道就从那里传过来。
“你,被诅咒的人?”她的发音很奇怪,眼神锐利得不像是刚才跟弟弟团聚的少女。
她能看到六安血管内流动的蛊,渔网一样把她裹在里面。
“是的,”六安点头“我想请你帮我把这清除掉。”
“我不能。”药母摇摇头,“我解不掉。”
六安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吃惊,点点头“那你能看出来这个蛊的作用吗?”
“把衣服脱掉。”
六安依言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头发盘在脑后。
药母仔细端详了很久。
“死咒”?
何处寻长生
?“不,不对。”药母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死咒,虽然最大的轮廓和效用是死咒,但是里面有重重叠叠囊套着许多蛊咒,有的她甚至根本没有见过。
她想到一个方法,从帘子后面待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根脏得发乌的骨针刺破了自己的手。
她的血液带着一点淡青色,血滴在六安的手心里,就像是水滴触碰了禁忌一般,一圈一圈的蛊咒带着红光从她身上向四周扩散。
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六安咬牙等着疼痛过去,手背上始终火烧火燎药母的血液浸透她的手心,上面的莲花在黯淡和光芒中最终定格微青色的九瓣莲上,痛觉消失了。
六安被冻得瑟瑟发抖,从地上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
药母沉默地看着,不多时抬头对视她的眼睛“莲花消失,你就会死。”
这一趟是白来了,除了傅泯恩,没有人能够解开他的蛊咒,她过去看的书是他自己用文字编写的,每一个符咒,样式都有他的解读,他自己研究出来许多新的,药母只是个小姑娘,根本帮不上她的忙。
六安恨傅泯恩因为自私做出这样的事,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恨不得把他杀了。
再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这是,逼她去死啊。
她不可能给傅泯恩永生,永远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未必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的,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少年,不该贪图便宜跟天戈在一起。
现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这样也挺好。
药母拒绝了跟弟弟一起回村的请求,甚至没有从山洞里出来送她们。
车奴差安慰着悲愤的恩加,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六安的变化,姜宁注意到了。
“六安……”他犹豫着“你还好吗?”
其实是想问她来这里的目的,为什么从里面出来,她的手就一直揣在口袋里,为什么她现在脸上露出的是解脱的神色。
六安回以微笑“我没事。”
低着头看路“帮我订一张去南京的机票,尽快,越快越好。”
姜宁诧异“我跟你一起去。”
六安摇摇头,“不,只用我一个人就好。”
“可是你身边没有人服侍,”他是知道六安的,她身边总会有一个鞍前马后,当牛做马的人照顾她的生活,不自觉用了服侍而不是照顾,恰恰说明了六安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