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不再靠着凭几,跽坐的身体挺直,端端正正的用匙舀起送入嘴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嘱咐的那些仆妇。
昨夜?
用完汤饼的时候,男子也已经快要穿戴好。
她荡完口,认真的端详了许多,看见男子下意识就要去拿那条皮革制的蹀躞带,赶紧撑着凭几和几案起身,从坐席离开,然后浅笑着去拿来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十三銙金玉带,贴上男子后腰,慢慢绕到前头,低头垂颈系着。
女子柔声提醒:“郎君现在应该佩戴这个。”
林业绥看了看手中的蹀躞带,笑着扔到横杆上面:“说得是,竟然给忘了。”
谢宝因把火石袋,佩刀,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等朝廷规定要带的物品逐一给挂进环扣里面,还有象征着身份的金鱼袋。
随即疱屋的仆妇端来剩下的面片汤,林业绥担心这味道会让已经吃饱的女子难受,所以去了屋舍外面,顺便嘱咐侍女进内室侍奉她。
半刻时间都没有,从不早来也晚来的春娘准时出现在居室里面,给女子挽高髻。
已经嘱咐奴仆把车驾停在巷道里的童官也赶紧来到屋舍外面:“家主,可以走了。”
林业绥荡口起身,绕过屏风,进去内室,看着正在对镜戴明月珰的女子,静默许久,才道:“幼福。”
听见男子清冷如山泉的声音,跪坐在鸾镜前的谢宝因偏头去看,男子穿着暗花细绫的紫色圆领袍子,长身立于那里。
分明就是世俗之色,竟然会让人想到天台观里面那尊俯瞰世人的神像,窗牗外面的光线投在他左脸的那些阴影,既是斑驳的竹影,也是日光打过廊柱的照影。
世人都在他的手掌中,连她也是,这种突然的认知让谢宝因思绪突然变得混乱,等她想要深入的去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被他算计过的时候。
那道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业绥困惑皱眉:“这么看我做什么。”
谢宝因嘴快应了句:“觉得郎君好看。“
待回过神来,也已迟了。
男子缓步来到鸾镜旁边,谢宝因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在侍奉她的侍女与春娘都觉得室内的威望压迫到让她们喘不过气来,她们侍奉完后,赶紧离开。
林业绥弯腰,拿起明月珰,顺着女子耳上的环痕挂进去,轻笑道:“幼福上次说我好看是什么时候来着,有些忘记了。”
谢宝因微楞,随后立马想起来,是在他们成婚的当夜。
林业绥看见女子的脸颊不抹粉而红,便知道她还记得,低声哑笑几声,说了句要去离家去官署后,转身出了屋舍。
谢宝因看着东壁的那架黄绢屏风,昨夜她问为什么不换,他也没有明说,只是说以后有用处。
男子从屋舍离开,直接出家门,来到长乐巷道。
童官紧紧随侍在左侧,走到巷子,他赶紧先一步跑过车驾旁,把车登给放好,现在他们家主的官品上来,日常往来官署的车驾也换成马车。
林业绥瞥了眼,未说什么,弯腰入车舆。
大理寺官署设于皇城左侧的义宁坊内,靠近开远门,位于整座建邺城的西北,进出外城最为便利。
长乐坊则位于皇城右侧,临近兰台宫。
童官驾车缓速行驶在朱雀门前面的这条东西横向的街道上,径直抵达。
大理寺官署门前,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丞等属官都已经等侯在这里,焦灼的望着往来车驾。
这位林廷尉去年初任内史时候所使用的手段,他们都有所耳闻,朝堂之上最需要的就是圆滑,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而且一个从没有秩品再到九卿的人,那里能真的是仅仅凭借纵马被伤一事就上来的,要是真的这样,那些家世没落的、仕途不行的世家子弟,早就已经求着七大王赶紧来踢伤自己。
谢贤、郑彧二人也并非是不知道,只是都还顾及着面前更重要的利益。
童官看着门前的阵仗,心里面瘆得慌,大理寺里但凡是个人都在这里了,堪比百官出城门相迎。
他连忙勒紧缰绳,使马安静下来后,立马跳下车,走到车驾旁边,禀告里面的人:“家主,他们都来了。”
林业绥面如常色的低头抚平衣袍,然后掀开车帷,立在车辕之上,浅扫一眼后,踩着车登下去,往官署走。
看见紫服男子下来,带头的大理寺少卿裴敬搏率先上前,行拱手礼:“林廷尉。”
大理寺是由廷尉改称而来的名字,长官名虽也跟着改为大理寺卿,可天子觉得廷尉更有威慑,于是在称呼大理寺长官时,仍还沿用旧称,百官也只好跟从。
林业绥止步,瞧了眼这人:“裴少卿。”
随后拾阶入官署,语调淡然,听不出喜怒:“我初上任,诸位同僚便以如此礼仪相待,岂非是让御史台弹劾我僭越。”
御史台那些人全不是一群好相处的。
在旁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混迹朝堂多载的裴敬搏立即想出对策:“我与同僚们先后抵达这里,只是遇上闲聊几句,但想到林廷尉今日会来,所以想着同僚间第一次相见,多等等也没有什么大碍,更深的东西就忘记了,此事确实考虑不周。”
众人也立马散开,各回职位。
只剩大理少卿和几位大理寺丞等佐官。
食时,兰台宫的内侍奉帝命,带着各种时令水果和珠宝器皿,特地送来长乐巷,并且传达天子口谕,嘱托谢宝因安心养胎,等生下来后,会再赐物。
贤淑妃也托内侍带来了一句话,但是只有“多谢”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