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子时的时候,林府上下依旧灯烛不灭,大门与角门以及二门外都有奴仆守着,以便宫内传来消息好及时传递给夫人女君,尚在朝中有个闲职的林卫铆也尽力动用朝中的关系在四处打听消息,只是官品太低,所认识的也打听不到太多的消息。
一个时辰前,谢府那些交好的奴仆也传出消息来说,谢贤至今还未归家。
微明院里,灯烛燃去大半,光亮渐渐暗下来,玉藻紧着拿了根新的点燃,又将视线落在托腮望听雨的女子身上,刚想要开口宽慰一番,便听见她开口喊自己:“玉藻。”
谢宝因将手落在平坦的小腹上,眼睛盯着跳跃的烛火,问的极为认真:“只有一夜,能怀上吗?”
玉藻知道女子这是想着如果能有个子嗣,日后在林氏好立足,抚养孩子长大也能有盼头,只是她家娘子还要三四个月才满十八岁,何必往后这么多年都白白守这寡。
她张了张口,大胆直言:“娘子,我们应该还能回谢府吧。”
本朝并没有不允许改嫁的习俗,乱世死去的人太多,耕地纺织都无人,立国第一年的水稻麦栗甚至无法养活百姓,皇室连稍好一些的纺织品也没有来穿,于是下达政令,积极鼓励丧夫或是和离的女子改嫁,为的是增加户口人头,好纺织耕地以及随时备战。
谢宝因没说话,只是让人去将自己那本经书拿来,又命人在内室的几案上准备好纸笔砚台,随后虔诚的点上一支沉香,伏案抄写经文。
不论生死,总得先等到结果,再去想以后的事情。
外面的天忽然轰隆作响,原本的小雨也开始越下越大,与她刚得知需要代五公主嫁来林氏的时候极为相似,就在这时,在外守夜的奴仆急哧哧的跑进庭院里,不停地大喊着:“女君大女君!”
谢宝因听见声音,心底才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之色,赶紧差使玉藻拿上油灯出去瞧瞧,
奴仆跑到廊下,玉藻也正打开屋舍的门。
一道雷光下来,照出第三人,两人看清后,皆同时愣住。
没听到半点动静的谢宝因经文也写不下去,皱着眉头,强装镇定的询问:“郎君如何了?”
“郎君他他”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句整话来。
谢宝因搁下笔,急匆匆的走到外面,只见玉藻恭敬的让开道,奴仆赶紧走到一旁,林业绥阔步走了进来,即使一路回来被风雨打湿,声音里却还带着余温。
“我没事。”
【??作者有话说】
成妇礼也是参考自《仪礼》。
捣碎加以姜桂的干肉:来自百度对“腶修”[duànxiu]的解释。
◎两人对彼此都有些冷淡。◎
谢宝因上前服侍男子脱去湿透的外袍,急忙挑帘吩咐仆妇去烧好热水提进湢室,刚要转身回屋舍,又恍然记起什么事情来,懊恼的扶额,然后仔细叮嘱人再去燃一盆核桃炭端来。
林业绥抬眼,看着女子忙前忙后的模样,静默不言。
没几刻,侍女便来正屋。
谢宝因这才走到男子身边:“郎君,水烧好了,先去热热身子吧。”
林业绥点头,然后起身去湢室。
奴仆刚把炭火放在坐床前,低头喊了声“郎君”就赶紧出去了,在抄写经文的谢宝因侧头去看,林业绥已经坐在坐床上,拿火钳拨弄还未燃好的炭木。
林业绥瞥见方几上早已准备好的巾帕,朝女子望去:“怎么还要抄写经文?”
谢宝因翻过一页经书,继续在纸上落笔,诚心道:“祈福的经文既抄了,便不能轻易断掉,否则会伤福寿。”
林业绥便也没再说话,抬手擦湿发。
两人对彼此都有些冷淡。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再是院门打开的声音,福梅院的侍女走到正屋外,高声传话:“女君,郎君已经没事了,听童官说还入朝为官了,夫人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睡在就近屋舍的玉藻起身应道:“郎君刚回来了,女君正在里头服侍呢,有劳姐姐还特地来说。”
听到人离开后,谢宝因却疑惑起来,按理林业绥应当先去福梅院的,她生怕是忘了,又不敢直接说,只好委婉开口:“郎君没有去母亲那儿吗?”
“深夜归家又衣裳不净,便没敢打扰,只让童官提前过去报了个平安,鸡鸣再去省视。”擦好头发的林业绥将巾帕扔在一旁,外头还在动风下雨,伏案的女子只披了件单薄外衣,瞧着何止可怜,“过来我这,暖和些。”
谢宝因浅浅一笑,没有丝毫犹豫推脱,动手收拾好纸墨,走到男子身侧坐下,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张几案,想起那侍女说的,或许是最终清白被证明,天子才给了官职弥补,官品虽大不了哪里去,能有个五六品已是恩赐,可即便八九品,那也是朝廷命官。
“不知陛下恩赐给郎君何官职。”
林业绥微阖眼,将金殿上那场生死赌局的结果,说的云淡风轻:“内史。”
谢宝因却心头一惊。
内史是正四品,能上朝听政,京畿道的所有事务大多都能单独处理,只要证据确凿甚至不需上报大理寺,可当堂判处犯人死刑,在三大世族把握的朝堂中占据份量如此重的位置谢贤怎么可能答应,就算谢贤能动恻隐之心点头同意,王宣和郑彧也不会。
更何况谢贤是不会动恻隐之心的。
这一天在宫中,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
“我去年在怀安观。”
谢宝因本想问天子为何会给此官职的,谁知他以为是问谢贤为何要参奏他,又或许当真是因五公主而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