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红说,得做手术固定,再养养就行。死不了,就是要花钱。
李铭心问,没有医保吗?
裘红发了条四长长的语音,前半段骂她不接电话,到了中间才说正事。
因为外婆年纪大、有高血压,是高危病人,县医院给他们转到了市医院。他们得先全自费,出院了才能回去报销。她骂骂咧咧,说这怎么也要十万块,谁家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医院的良心也忒黑了,就知道坑老百姓。
李铭心试图找出逻辑漏洞,但裘红的话不似作假。
她这么笨,一辈子没工作过,男人出轨也只会找人作法断他桃花,或者拿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要挟对方,这脑子,怎么也编不出这么有逻辑的假话。
裘红见她很久没回复,以为她又在装死,追来了电话。
李铭心咬牙接起:“怎么?”
“你电话能接啊!我以为不能接呢!”裘红破锣嗓子立马嚷嚷开了,说了一堆下作话。她骂人总爱骂娘。可她就没想过吗?骂李铭心的娘不就是骂她自己吗?
也是够没脑子的。
李铭心冷漠不语,等她自己找回主题。
好一会,裘红被身边人提醒,低下了声音,问她有没有钱?钱到位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她问:“多少?”
裘红急:“你有多少?”
李铭心气堵在胸口,没说话。
“李铭心,你要知道,你从小就是外婆带的,要不是当初她说留你,现在你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怕她不给钱,裘红加码:“你还记得当初是谁让你复读的?”
是是是。上次说带大她的是母亲,现在说带大她的是外婆。
怎么她烂泥一样的人生里,有这么多要感谢的人?
“你怎么不说当初是谁改的我的志愿?”
李铭心不爱翻旧账。如果翻账,她就只能活在过去。
但高考是她唯一过不去的坎。
就是因为裘红太蠢太疯,才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那里。
李铭心挂断电话,从微信里转了三笔钱过去。8000元,1200元,800元。
那边点得很快,见没有再多的转账,又打来了电话。
“就一万吗?你不是在打工吗?”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回老家,会靠自己打工挣学费吗?她以为挣了多少呢,才一万?
李铭心气得颤抖,用淬着冰的声音对那头说:“我又没去卖,哪来的钱?”
裘红也没心思跟她斗嘴,匆匆挂了电话。
在嘟声传来之前,李铭心一度害怕自己的母亲会恶劣地跟她说“那你赶紧去卖啊”。而她没有。幸好她没有。
李铭心抱臂怔神,不知怎么,手一软,手机掉在了地毯上,发出闷闷的钝物落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