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皮一麻。有,那我可能是在别处中的毒;没有,那么对我下毒的就只能是怀安——或者他身边的人。
父皇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想了想,说:“儿臣……那天早上,喝过一碗粥,吃过几块点心……但……那是同……叔闻一起吃的。”
父皇眼神一凝,有片刻的失神。他随即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久久才说:“你,好好休息吧。父皇明天再来看你。”
门一开一关,片刻之后,有个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我不等他走近,就撑起来喊:“叔闻——”那脚步声快了些,我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外面,好容易才在重重的帐幕间看到那个风神俊秀的影子。
我故意咳嗽一声:“崔……寺正,近来可好啊?啊……是寺正,不是驸马,哈!”
话音未落,耳朵上一阵撕裂的痛,崔叔闻清俊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可他那恶狠狠的声音和他的表情极不相称:“你装的?你睡了这么多天,装的?!”
我一阵乱动,好容易把那只险些被二指分尸的耳朵抢救回来:“冤枉!我……的的确确……是,刚刚,醒过来的!”
那只手高高地举了上去,又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朝我的脸颊飞打下来。我避无可避,索性把脸迎了上去。要打就打吧,反正现在我脸上还木木的,估计就是拿烙铁贴上来也不会觉得疼。
呃……果然是我的感觉都不灵敏了么,这么一巴掌下来,居然只是跟用手掌轻轻抚过似的。我嘿嘿一笑:“要打,赶紧打,等我,痛觉,恢复了,我就,没那么,老实了!”
崔叔闻脸上现出一个崩溃晕倒的表情。
那只手仍旧紧紧地贴在我脸上。暖暖的,舒服极了。我伸手去按住它,又把它拉到自己心口。崔叔闻身子一动,终于整个人都伏到了我身上。我用仅余的一点力气抱住他,小声说:“我真的没有装……上次醒过来一次……是被王太医吓得又晕了……”
他静静地趴着,不说话。
我只得再找别的话说:“嘿嘿,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我那怀碧妹妹,最后嫁谁了?”
他还是不动。
我叹口气,说:“我知道美人没了,你必定难受得很——可是本王好歹也是父皇生的,论这张面皮,也不至于太差吧,崔寺正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还是不动。胸口热热的,仿佛有滚烫的水渗过了薄薄的衣衫,浇到了我心口上。我两手撑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抬起来,谁知他死活不肯动。我叫了一声:“叔闻……怎么了?”他终于动了一下,脸庞沿着我胸口挪了上来。下一刻,两片湿暖的唇就吻到了我唇上。
一股电流霎时从头顶通到脚底。我彻底酥了。
我甚至不敢回应。生怕一点点的动作,都会把他吓跑。
唇舌温柔的舔吸间,两个人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许久之后,我推开他,听到他喘着气说:“你没事……”我呵呵笑出声来,故意阴声阴气地说:“我乃阴间厉鬼,本来已经向阎王报了到,阎王他老人家怜我孤苦一人,于是特准我回来带个人下去作伴……不知崔寺正愿不愿随我走一遭啊?”
他翘起唇角微微一笑,又伏到了我身边,却不是再吻我。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每次他主动要和我亲热的时候,必定是因为有别的什么事情。
果然他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怀真,对不起……你中的毒,是我下的。”
犯贱也是有底线的
我脑子还有些昏沉,努力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中的那个传说中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崔叔闻下的。
他看着我,我沉默着。他叹口气,在我耳边耳语解释:“那天早上,你不是说汤有点太咸了么?那是因为下官在你的汤碗里多放了些盐,又另外计算着比试的时间和药物发作的时间,放了些……药。”
我明白过来。
放盐,是为了让我口渴。他把药效发作的时间算在比试将结束之际,我那时必定忍不住口渴,喝下宫中准备的酒水。到时候查起来,必然会先在宫里查。
我叹口气,强压住心里蹿上来的怒火,小声问:“崔寺正,我于你,究竟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你要这样对我——”
他嘿嘿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都有。”
我背脊上一凉。
不错。我怎么就忘了,是父皇将他父亲赐死的,这一次,我又坏了他娶怀碧的好事。
我两眼一闭:“早知如此,我就待在地府里和阎王喝酒赏花算了,还回来作什……”
话没说完,脖子上就一阵剧痛——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被崔叔闻这家伙用力咬了一口!
我挣扎着推开他,大声说:“真想要我的命,就痛快点,拿把刀在这里——”我说着嗤啦一声撕开了衣服领口,“一刀捅下去,包你捅得痛快,看得满意!”
崔叔闻摇摇头,又伸出两臂抱了过来,把我压回了原处。热热的湿气喷在我脸上,他的声音也带着些潮气:“怀真……别这样……”
我心头一颤,喉头一哽,怒声说:“我还能怎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自己的命也可以,你说我还能怎样?我——”
虽然说话的口气很重,偏偏我对他就是恨不起来。
我甚至在想,假如我现在真的一命呜呼了,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他,听到他说出这事的真相来,我恐怕也是会认命地去向阎王报道的。
我生气,不是因为他下毒,而是因为他事先什么都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