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爽瘫在那里,欲哭无泪。
刘鹤还不死心,又到处找了一阵,忽然叫了一声:“皇上您瞧,这……”
朱爽跳起来,只见刘鹤手中拿着一张小纸条一路小跑过来。
“大师他似乎留了两句诗……”
朱爽扯过一看,却是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并不是诗。
“世上不必真有我,不曾去也不曾来。”
朱爽脸色惨白。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看出来这决不是什么好话。
无恨他为什么忽然回来了?为什么有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怎样?难道他就不能说个清楚吗?
朱爽抓住刘鹤:“快,去问问,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刘鹤忙去问那些外面常候着的。那小太监说:“禀……禀皇上,大师今天天不亮就起身了,也不让伺候,说出家人当事事亲为……奴婢只得把水端来给大师就出去了。后来大师至花园中打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回书房看书,不准人进去,大师也一直没出来。”
朱爽急问:“那后来呢?就没人再看到了吗?!”
另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道:“禀皇上……奴婢中午的时候送了斋菜来给大师,那时候大师还在书房中,在屏风之后看书。奴婢请大师出来用饭,大师隔着屏风叫奴婢把饭菜放下。奴婢不敢逗留,放下就出去了。”
“后来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奴婢回去收拾碗筷,大师已经用完了饭,依然在屏风后看书。大师听到奴婢进去,就吩咐奴婢说他中午要歇午觉,命奴婢等不得打扰。奴婢等就一直在外面候着,后来皇上就来了……皇上,奴婢们伺候不周,求皇上饶命……”
小太监说着就哭了起来。
朱爽听得心烦意乱:“滚吧!现在谁有功夫要你的命——要是你能把无恨给找回来,朕还要重重赏你!还不快去!”
小太监磕了几个响头就一溜烟跑了。
朱爽敲敲自己的脑门,慢慢把他们说过的话冷静地想了一遍,抬头问刘鹤:“无恨是怎么回来的?”
“大师在山下雇了一辆马车。”
朱爽松了口气,这家伙总算还没有用自己两条腿走回来。又问:“据朕所知,康王爷有在感恩寺派驻了人手专门日夜不停地保护无恨大师,那些人呢?”
刘鹤为难道:“皇上,那些并不是宫中的人……按规矩受保护的人一旦进了皇宫,防护的任务也就交给大内侍卫了,他们不得擅自入内……”
朱爽一拍桌子:“那么大内侍卫呢?你们都死了么?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
刘鹤忙着端水端茶给他下火:“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婢已经叫人去感恩寺问了,也许大师在宫里待腻了,回寺里去也是有的……”
朱爽再拍:“回去了?你们当中有谁,哪只眼睛看到他走出去了?”
所有人一起噤声。
朱爽站了起来,缓缓走出门去,看到给无恨送饭的那个小太监还战战兢兢地伏在门边,恨铁不成钢地骂:“你们这群饭桶!全都被他骗了!”
众太监一愣,朱爽仰天叹道:“他回来,不是有事找朕,而是为了离开。你们这群笨蛋,都被骗了!”
无恨留下的纸条还放在手中,被他捂得发烫。
“朕也是个笨蛋。”呆站了半天之后,他承认了这个现实。
天色已暮,一叶扁舟泊在一片黄色的芦苇丛中,船头有一缕烟袅袅升起。
一只红泥小炉,一壶清酒,两人坐在船头看着远处的风景闲聊。
“哈哈哈……小九你真厉害,居然能想出这么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逃出来。当初我看云翼派了那么多人守在寺外,还在头疼怎么去接你呢!”
朱云承哈哈哈大笑,随手给对面的无恨倒了杯酒:“来来来,你今天走了一整天的路,喝杯酒解解乏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喝酒。”
无恨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句什么。朱云承端酒杯的手顿在半空,笑容也跟着僵住了:“小九——你怎么了?你不是真的——出家了吧?”
无恨淡淡一笑:“何谓真?何谓假?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还不是原来那个我?”朱云承被他反问得愣住,喃喃道:“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过太后的追杀才会假装去当和尚的,呵呵……”
“若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出家,那倒是亵渎佛门了。我出家,是因为与佛门有缘。”
朱云承再次被噎住。事情和他想象的颇有些距离。
他还不死心。
“那么,你上次去了天赐陵以后……有结果了么?”
无恨道:“万物轮回,因果循环,一事之因亦一事之果,循环无断绝。所以也可以这么说,在天地最后灭亡之前,这件事都没有结果。”
朱云承几乎吐血:“小九……咱们还是好好说话吧,佛法我不懂,你别拿这些来吓唬我。”
无恨粲然一笑:“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么,哪里是在吓唬你!”
那笑容衬着他一颗光头,在月光下明净无比,竟然比他往常的样子更多了些超凡出尘的姿态。朱云承看他笑得那么灿烂,知道他还正常得很,这才放下心来,在他脑门的几点戒疤上敲了一记:“哥哥不是担心你敲木鱼敲坏了脑袋么!”
无恨忽然又端正地双手合十:“施主,无恨已是出家人,尘缘已了,以后请勿再以兄弟相称,请不要再叫我小九。”
朱云承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半晌,冷静地问:“尘缘已了?尘缘已了……你连仇都不想报了,还出来干什么?你别跟我说要到处游历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