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安诺听了,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合上了文件夹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前,从三楼的窗口往下看过去。
文件夹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很轻,却让门森心底哆嗦了一下。偷偷打量着少主,发现他站在窗前静静地往外看着,门森一颗心便悬在胸口不上不下。
这个少主,别人只看着他容貌俊美,以为他好糊弄,可门森一直觉得没那么简单;今天,他更是确信了这一点。就在刚刚的家族会议上,卢西安诺微笑着杀了那个出卖家族消息的副官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心底一颤。
自从教父被捕入狱,他们家族在西西里就渐渐衰落。其他人虽然在表面上还尊敬卢西安诺,却都是表面上的客气。私下里,卢西安诺被称为幸运的羔羊。乖巧,柔顺,讨人喜欢。
这句话可以形容新生的婴儿,形容曼妙的少女,可用于形容一个黑手党家族的少主,那不是称赞,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卢西安诺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对其他家族的教父礼貌尊敬,不见一点愤怒或焦躁。
那些家族对于一头年轻的狮子不会容忍,对一头甜美娇柔的羔羊却很大度。而伯纳诺把毒品交易的控制权让渡一部分给卢西安诺,这一笔丰厚的收入让他逐渐强大惹得一些人开始不安。
卢西安诺知道有人开始对付他,却也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
他一味的忍让,让家族顾问和一些老练党徒甚至也开始怀疑,那个被收买的家族副官就是第一个想改投他家的。这个副官自以为做得巧妙,可刚刚在家族会议上,卢西安诺慢条斯理地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什么人收买,在哪些地方有交易,养了几个情妇,帐户上多了哪些不明不白的钱一一说了出来。
副官的尸体被拖出去之后,卢西安诺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而后站在长桌的一段,表情严肃、声音沉痛地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我的兄弟流出鲜血的,必将以鲜血偿之!”
他的做法还有这句话,让会议上那些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卢西安诺站在窗前往下看。
路灯的光芒下,他们家族的几个低级成员正站在街上放哨。楼上这里,刚刚才开完会。家族顾问,几个副官都已经离开,只有他还在这儿没走。楼下放哨的那些人明显放松了不少,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抽烟聊天,只有奥图一个人站在街口还保持着警戒。
卢西安诺看着那个像是充满警觉的猎犬一样的男人,回想着他刚刚看到的资料:拒绝了酒吧酒保女朋友的勾引,在酒店即可认出了去那里钓鱼的妓女,阻止过一次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抢劫案,修改过几次行动计划……
他用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奥图的影子。看来,的确是个精明强干的男人。
被一个家族的少主带回来,对于想加入黑手党的人而言算是许诺了一块甜蜜的蛋糕;可被带回来之后又被放在一旁不管不顾扔了六个月,喜悦落空的人很容易暴躁或者浪荡。
而这个男人却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很快安稳下来。
卢西安诺想了想,这验收应该算是合格了!
看着窗外的奥图,他头也没回地对门森说,“你下去叫他上来,他一个人。”
门森应了一声即刻下去。
可是,又会为了一件衬衫而抱怨……想起刚刚门森说的那句话,想像着这个男人会怎么样地抱怨,卢西安诺忍不住笑了笑。
“来吧,做我的骏马。”他低声说着,“让阿波罗的战车驶过西西里的每一寸土地!”
站在街上的奥图看到门森朝他走过来,而后对他说了卢西安诺的意思。奥图听完之后,先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心底却忍不住有了一丝兴奋。这半年多,他的工作虽然不是毫无进展,却离既定目标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
“去吧,伙计,你该交好运了!”门森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他冲门森点点头。
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奥图看到窗边的男人站在那儿,似乎对他说了一句话。
虽然离得很远,虽然夜晚的灯光丝毫算不上明亮,奥图却觉得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一丝笑容。那笑容,像冲破乌云的金色利箭,让阴郁的天空多出一种光明的意味。
奥图脚下停了一下,为了这个念头在心底自我嘲笑了一下,而后迈步稳稳地走了上去。
卢西安诺听到敲门声时,正在翻看另外一叠资料,“进来。”
奥图推门走进去,正看到台灯下的卢西安诺坐在那儿翻看文件。从去年秋天他被带回来,这是第一次见到甘兰特家族的少主。
虽然已经快要到凌晨了,卢西安诺却还是衣着整洁,头发服帖,扣子衣领一点没有松散的迹象,除了脸上有一点淡淡地倦意。
奥图心底一动,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起来。如果,慢慢地把手卡在眼前那个纤长的脖子上……
“看够了!”卢西安诺没有抬头,语调轻淡地问了一句。
奥图一下子惊醒,忙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站着,“少主,晚上好!”
“你觉得我怎么样?”卢西安诺放下手里的资料,问了他一句。
奥图一愣,他看着对面坐在沙发上,长腿搭在前面脚凳上卢西安诺,合体的西装,俊美的容貌,一丝不乱的金发。其实,他更适合坐在海边悠闲地画画,或者坐在钢琴边优雅地弹琴,而不是和人谈什么杀人、毒品。
“愿意做我的咨询官么?”卢西安诺问了一句。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满意地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和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