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博陵大吼:“蚊子多又怎样?难道是蚊子把你咬成这样?”
“上次我去找那个……宁王的时候,他……他送了一些香料给我,说是很厉害的蚊香……”
姬博陵明白过来,怒吼:“宁王是什么人?他给的东西能乱用吗?你个没脑子的!”只是骂也无用。朱兴翰终于耐不住,在地上来回打起滚来。
“我好难受……帮帮我……”
姬博陵死命地想挣扎开朱兴翰的手。朱兴翰这副模样,显然是中了很厉害的媚药——
“奚和洲!你这祸害!”
房门被谁一脚踹上了。一声桌椅被推倒的巨响之后,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天亮时分,姬博陵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人在门口站了片刻,又缓缓地拉上了门。低垂的床帐下,姬博陵警觉地撑着坐了起来。身边朱兴翰还在半梦半醒间。
“博陵,怎么了?”声音也是迷迷糊糊的。
姬博陵一把捂住他的嘴,竖起耳朵,心怦怦直跳。果然外面有个声音发话了。
“传朕旨意,太傅姬博陵为官不正,行为不检,即日打入天牢,思过十日。”
奚和靖说完,甩袖便走。后面姬博陵追出来,再喊什么他都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他推开门时看到的情景——姬博陵的床上,分明是搂在一处的两个人;房间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倘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只要闻一闻,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受尽屈辱,好容易求谢千秋送了他回来。他在皇宫里连口水都没喝,只想着快点见到姬博陵,哪怕能听到他一句半句的安慰也好——谁知——
他失望透了。
生平第一次,他宁可自己从未喜欢过这个人。
姬博陵终究是太傅,而且一向深得皇帝的恩宠。皇帝下了要关他的命令之后,刑部和大理寺互相扯皮,直扯到天黑时分才由大理寺出面,用一根软软的棉绳松松地“捆”了他,恭恭敬敬地“押”到天牢去。奚梓洲听说此事,硬是挣扎起来,穿好官服戴好官帽,叫人扶着亲自去给姬博陵开牢门。
“太傅大驾光临,实令本署蓬荜生辉!”
姬博陵在家里倒是被侍卫们看了一天,还未洗漱,头发散乱,光着两只脚,身上穿的还是临时裹上的睡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那点骨气还在,所以只是淡淡地回应奚梓洲的“欢迎”:“宁王爷客气了。下官这十天奉旨思过,麻烦王爷了。”
——皇帝是叫他思过,还没有认真定他的罪。所以他被安排在平时关押有嫌疑的朝廷高官的房间里。这房间仿普通的卧室而建,有床有帐有桌有椅,比寻常的牢房要干净许多。姬博陵松了口气,皇帝他总算还客气。
奚梓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把手里的囚服递过去,笑说:“你我还客气什么!既然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你。我保证你在这里会住得比在家里舒服!”
缚着姬博陵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他接过囚服,抖开,透过中间的一个大洞对奚梓洲镇定地说:“多谢王爷。”
奚梓洲打了个哈哈:“那么,姬太傅就在这里慢慢思过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第十二夜】决心
见过姬博陵之后,奚梓洲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回去也不让人扶了。他自己走回到那房间里去,屏退左右,在便榻上斜倚下。
“他把你表弟也关进来了。这小子,长这么大了还是沉不住气。”
对面床上的人不说话。奚梓洲于是补充:“就和他爹一样。”
一豆灯火中,萧晏的表情不甚分明。
“你……恨不恨他?他骗了你。”
萧晏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仿佛挣扎了一番才问出来。他这辈子受伤无数,这一次被关进天牢,更是抱了要以死捍卫自己的名节之心。所以肩上受的这一剑,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再醒过来时,一心只记挂着奚梓洲是不是还在为了崔徽之而难过。
奚梓洲故意装傻:“骗我?骗了我什么事?”
萧晏下了决心要帮他面对现实,索性直说了:“崔徽之。崔徽之其实已经死了。”
奚梓洲淡淡一笑:“原来是这件事……可你说我恨不恨的是哪一个?骗过我的人可不少啊。皇帝那小子骗过我,姬博陵骗过我,韩谦骗过我……还有你,你也骗过我。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骗过我。我恨得过来么?”
说不恨是假的。他恨足了四年,恨得整颗心都麻木了,恨到自己几乎连“恨”字都不知该怎么写……偏偏等他知道了真相,那罪魁祸首——先帝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小皇帝口口声声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谋划的,时候他才多大?要是奚梓洲真信了他的话,那他和崔徽之在大理寺的那段时间就白混了。
所以他决定不再恨下去。
萧晏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微笑,知道是时候说这些话了。
“你这样笑才好看。那时候崔徽之就常常说,你是整个奚国笑得最好看的人。”
——一既然说开了,那么索性说到底。萧晏受过那么多次伤,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忍痛把里面的烂肉割掉,伤口才能痊愈。
他决心要替奚梓洲挖掉崔徽之这个疮疤。
可惜奚梓洲的反应,全然不像一个伤疤被挖开了的人。
他非常不知谦虚地说:“我本来就是。他说的也是实话。你有意见?”没有悲伤,甚至连前些天那样的愤怒都没有了。
仿佛崔徽之只是一个偶然听说的陌生人。
萧晏定了定神,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说。
“有。”大约是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精神不济了,顿了很久才说出下面的话:“相由心生,人心情愉悦,就会笑……由心情愉悦而生的笑,自然也会让看到的人心情舒畅,所以才会觉得好看。他说你的笑容好看,说的不是看上去如何,而是你笑的时候,最令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