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拐了三四道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那画满春宫的夹道的尽头,原来是间圆形的小室。小室内有简单的桌椅,灯火也比夹道里面亮了一些。壁上挂着斗大的几个字:施主请在此等候。
奚梓洲闷闷坐下,暗想——崔徽之大概是看到什么东西,流连忘行了吧……
片刻之后,奚梓洲站了起来,甩甩胳膊伸伸腿,活动筋骨。
又片刻之后,奚梓洲坐下了,一手撑在茶几上,托着下巴发呆。
又片刻之后……
他几乎睡着时,忽然又个陌生的声音叫他:“施主?施主?”
仔细一看,却是门口收银子的那个小沙弥。那小沙弥两手合十:“这位施主,与你同来的那位施主已经出去了,在外面等你呢,请随我出去吧!”
奚梓洲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崔徽之,走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就是说——他们……
没有缘分?
随着那小沙弥怔怔地出去,出门就看到崔徽之站在远处的树下,悠闲地摇着扇子,招手要他过去。奚梓洲拉长脸走去,却听到那小沙弥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笑问:“请问二位施主要不要请法师续……”
奚梓洲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忽然惊醒,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才嘿嘿一笑说:“二位施主请慢走。”
崔徽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等他过去了,也不多说别的,只说:“回去吧。”
奚梓洲在那里等了半天,早窝了一肚子的火;于是愤愤然:“你先回去,我要四处走走。”崔徽之微微一笑,“那就四处走走吧。”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远近的山石草木都笼了层金灿灿的光辉。奚梓洲回头望向崔徽之,顿时看得有些痴了。
“不如说说看,你在那边看到什么了?”
崔徽之答:“什么都没看到。”
他那被打出的红印还没完全消去的额头,再次惨遭毒手。
上了回去的马车,崔徽之才吁了口气,笑说:“我没骗你,我当真什么都没看到——”说着把扇子一翻,递到了奚梓洲手里:“我忙得很,哪来的功夫东看西看。”
雪白的扇面上,居然被木炭条画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线。奚梓洲一看——这不就是那迷楼里面夹道的地图么?
“我进去之后,就攀上屋顶仔细记住里面夹道的走向,出来了就赶紧拿木炭条画下来。那夹道上画了什么,我当真没留意。”
奚梓洲瞅了那扇子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了。一把把扇子扔了回去,无比气愤:“你今天根本就是来查案的吧!你——”
崔徽之故作神秘状:“这案子有意思得很呢,你就不想听听?”
奚梓洲扭头:“不!”
片刻之后……
“好无聊……说来听听吧。”
再片刻之后……
“崔徽之!你说不说?!”
又片刻之后……
“那些画……你当真什么都没看到?喂,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嘿嘿,那画儿画得可真妙……”
崔徽之把扇子举起来打住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堂兄,因为和堂嫂到里面转了一圈,被讹了许多续缘的银子;他们忽然起了疑心,所以托我查一查其中的内情——”说着在扇子上指点道:“那些夹壁不过比人高了些。你在下面走,我在上面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看上去是夹道的墙壁,其实是可以活动的门。我在外面瞧了半天,发现那些个‘无缘’的,都是些穿得很光鲜的人。所以我猜,那些和尚在放人进去之前,会先偷偷观察要进去的两人的衣着打扮……倘若那两人看上去家境宽裕,他们就关上去最中间那个会合处的门,这样两个人就会从不同的地方出来了。然后和尚们就会劝他们花银子“续缘”——所以,和尚们造这座神神秘秘的迷楼,根本就是为了骗银子的。”
奚梓洲颇为失望:“就这样?”
崔徽之鄙夷地问:“怎么,难道你真以为……啊——”
奚梓洲甩甩手腕。崔徽之捂着额头满脸痛楚说下去:“现在既然已经查明白了他们是在骗钱,我回去以后,自当上报朝廷,把它封了,免得继续蛊惑百姓。”
奚梓洲不语。
崔徽之沉默片刻,才说:“先王妃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会一笑了之的。”
奚梓洲拉开车帘望向落满余晖的远山,“我曾听寺里的和尚说,那座迷楼造了有一百多年了,可是他们用来——用来骗钱,不过是最近七八年的事情,所以我想,也许这座楼原本是做别的用途的;后来不知为何空置了,于是和尚们突发奇想拿来骗钱,也是有的。”
崔徽之明白过来。
“放心好了,只是勒令他们不得再骗钱而已,又不要他们把楼拆掉——”
奚梓洲忽然来了兴致,“既然你这么喜欢追根究底,不如就一查到底好了,我倒想知道,那楼最初是什么人造的,又是造来做什么的。也许,它真的……”
想到自己和崔徽之终究没有碰上,不由得心底一寒。
崔徽之却全然不觉,信心满满地笑:“好啊。”
只是过了许多年之后,迷楼的来历,仍旧是一个谜。
番外寿
“皇上?”
姬博陵踏进御书房,有些吃惊地站在门口。往日总要比他晚到片刻的小皇帝奚和靖,居然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后面等他。
奚和靖几乎是一跃而起,“太傅!”
姬博陵走去行礼,“臣姬博陵……”奚和靖却一口气冲了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就往外走,“快别行礼了,太傅,咱们今天不读书,朕带你去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