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家人中,因为叶家地位最高,家主便居城主之位;另三家的家主分任三大长老。这位置代代相传传,叶家和方家日渐人丁单薄,白家和钱家的势力却越来越大,两家都想挤掉叶家和方家独占整个四方城。倘若叶小舟没能接任城主之位,叶远又后继无人,白钱两家只怕是要立刻闹翻。
如今的沧海城就像是只装满了火药的葫芦,叶小舟就是那塞住葫芦口的软木。
他最想不明白的是——方轻鸿不就是需要一个听话的牵线木偶人吗?为什么还要逼他练剑读书?方轻鸿就不怕他将来羽翼丰满了反咬一口吗?
方轻鸿准是吃定了他这辈子都不能翻身了,才敢这样!
“沧海城初建的时候不过百余人,如今却有数千人要仰赖沧海城谋生。倘若他两家真的打起来,只怕要血流成河。我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等到他们两家的问题解决了,我就给你解药放你回中原。”
叶小舟的情绪稍稍平静之后,方轻鸿在老城主的书房里这样对他说。叶小舟忍不住仰天狂笑。
“你觉得他们能握手言和吗?下辈子吧哈哈哈——”
“他们会的。叫你练的字呢?”
叶小舟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捶着地板嚎啕大叫:“你不如杀了我吧——”
方轻鸿冷笑:“我想你死,只要不给你解药就行了。别忘了练字。”
说罢甩袖而去。
叶小舟嚎了一阵,细听方轻鸿的脚步声,确认他已经走远了之后,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立刻把耳朵贴在墙上,一块块地轻敲那些砖头,又趴在敲石板。
这里是城主的书房,历代城主都在这里处理公务。叶小舟想——沧海城建成百年,四大家貌合神离,却始终能把表面上的关系维持到现在,很有可能是因为城主手里藏着其他三家的什么把柄。假如能找到什么有关方家的秘密,他不就可以要挟方轻鸿交出解药了?
现在,他只恨自己没有趁老城主还活着的时候问个清楚。
叶小舟这头在方轻鸿面前装胆小如鼠,那头在另外两位长老面前装傻卖痴,这场戏做了足足有月余。一个月之后,海上渐渐刮起了西北风时,钱通的弟弟钱途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带到了议事厅上。
那年轻人用斗笠遮着半张脸,周围的人都纳闷不已,只有叶小舟一看到他便吓得直接从主座上滚了下来。
“我我我肚子疼要要要先去去去——”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钱通大声一喝:“城主且慢!”
叶小舟哭丧着脸回头,只见那年轻人已经把斗笠摘了下来。
议事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大家在瞬间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年轻人的身材面容几乎就是和叶远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倒是眉眼漂亮得过了头以至于略嫌阴柔,乍看之下,和叶小舟有些相似。
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就知道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城主之子,沧海城主之位的继承人。
☆、【肆】
叶小舟逃无可逃,回头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声:“哥。”
众人再次惊呆了。
“杂种。”
年轻人的声音很是镇定。
下一刻,叶小舟捂着肚子滚倒在了地上,因为小腹被年轻人用膝盖狠狠顶了一记。
“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也是个杂种吗?煮豆烧豆皮啊——相煎何太急——”
他嚎叫着向方轻鸿求救。然而方轻鸿率先抢过来,手起掌落,一掌拍在他脑后。
“原来此人竟是个冒牌货!”
叶小舟被拍得两眼冒金星,鼻子鲜血直流,堪堪软倒在地。迷糊间听到那年轻人说:
“白叔叔,钱伯伯,小侄才是叶远老城主的儿子叶云鹤。至于——”他瞥一眼叶小舟,“此人名叫叶小舟,他的身上,一滴叶家的血也没有。”
叶小舟虽然看不清方轻鸿的表情,手里仍旧死死抓着方轻鸿的袍角,嘴角咬得渗出血来。
“方……”
方轻鸿一手拽起他的衣领耳语:“装死。”随即又一掌把他拍了出去。
叶小舟滚出去半丈远,恨不能咆哮:我是真的要死了好吗!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叶小舟因为疼得厉害,也不大记得了。印象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混乱,有人拔刀,有人惨叫,他自己也晃晃荡荡地被丢进了一个又脏又臭的地方。
沧海城的地牢。
叶小舟曾经在议事堂上无数次听到长老们提起地牢。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亲自第一次踏足此地,居然是被当作囚犯关进来。
早知道会有今天,就先叫下边的人把地牢打扫打扫开几个天窗通风放些能用的家具再给囚犯改善改善伙食了……叶小舟靠在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墙上,看着墙角里抢食的一群肥硕的老鼠,在心里这样嘀咕。
肚子疼。胸口疼。后脑勺还疼。叶小舟缩成一团打量周围,彻底绝望了。
地牢里当然不见天日。手臂粗的根根铁条把狭窄的空间分割成了十几个小牢房,只有过道的两端插着的火把发出的光可以让他勉强看清周围的一切。
叶小舟左边的牢房里关着执法堂昨天在街市上抓到的小偷,右边的牢房关着掌兵堂前天在海上抓来的海盗,隔着一条过道的正前方的牢房里——
叶小舟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看一眼,再揉。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他终于可以确认,对面牢房里地上躺着的白衣人,是方、轻、鸿!
叶小舟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