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骇笑:“你这叫小伤?那我给人家长剑穿胸也没什么了不起。”说着就看到沈千月进来,赶紧闭嘴。
怎么回事,为我受伤的我觉得欠着他,伤了我的我还是觉得欠着他。莫非我上辈子是个挨家化缘的和尚,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沈千月冷冷地说:“水镜,可否去厨房看看药?我想给顾师弟看下伤口。”
顾亭之翘起嘴角略带嘲讽地笑:“多谢大师兄。”
我还想再磨蹭磨蹭,沈千月一个如刀刃般锋利的眼光递过来,我给他看得浑身一寒,赶紧走开。
之后几天沈千月花尽心思照料顾亭之,给他端汤端药擦身换绷带……就是不许我插手。顾亭之的伤口慢慢结痂愈合,人也精神了些。等到他能下床走路了,沈千月突然又拉着我上山采药,整天都不下来,还说得好听得很——这都是为了顾亭之的伤早点好嘛。
等我反应过来他究竟在想什么,顾亭之已经不告而别。
他趁我们出去采药的时候走掉了,只留下一个字条:“我会继续追查古墓的事,水镜你身处险境,请勿要再插手。顾亭之白。”
我拿着那个字条,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
沈千月说:“让他去吧,不弄个清楚他不会甘心的。”
我说:“不弄个清楚,我也不甘心。我总不能逃一辈子。”
沈千月低头,想了想,说:“我们也走吧。”
走?去哪里?喂,我也就说说而已,我在这里还没住够,我还没看够这里的花,没晒够太阳,没泡够这里的水,还没……把你弄到手哪!
我泄气:“去哪里?”
“定高山。”
——沈千月的哥哥说过的,江友松秘密去的那个地方?
武林奇珍拍卖会
那次我趴在沈千月的屋顶偷听他们兄弟说话,他的哥哥曾提起,江友松假装闭关练功的时间里,其实是跑到定高山去了,还带着六个大弟子。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
还好沈千月那里有些易容的材料,我东拼西凑,给两个人都“换”了脸。
我的——圆圆白白的一张鱼丸脸,我看着都想一口把自己给吞了。
沈千月的——方方正正黑黝黝的一张国字脸,再在额上添个月牙胎记就活脱脱变成太宗年间那位青天大老爷。看到左边脸颊上的黑痣没?那可是我用面粉掺墨汁捏出来的杰作,为了让它看起来逼真一点,我甚至还忍痛奉送了两根腿毛……
所以,说服沈千月戴上那个面具又花了不少时间。
鱼丸和青天大老爷关了门,出了山谷,雇了马车……喂,为什么坐马车?
“喂,我们为什么不骑马?”
我好容易换张脸,不就是为了不怕抛头露面吗?坐马车多憋闷哪……
沈千月不理我,板着他的大黑脸跟车夫谈价钱,把人家吓得不轻。
说定了要送我们到庐州府去,才回头:“就算是易容了,想找你的人还是能认出来,还是谨慎点好。”
嗯,江湖第一杀手就这点胆子。
我撇嘴,鼻子翘到天上去。
车夫一扬鞭,两匹马八只蹄子飞起来。车门一关,帘子一拉,我窒息了。
沈千月就在我身边,距离那么近,空间那么小,马车晃动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碰到……
我哗地拉开窗帘。光透进来,风吹进来,呼,好过一点了。
沈千月的手伸过来,把帘子拉上了。
我再拉开,他再拉上。我说:“干吗呢?我们又不是不能见人的小娘儿们——”
他哼一声,不说话。我知道,我要是再坚持下去,我们肯定又得打起来。
看,就算是失忆了,那个臭脾气还是没变。也就是说,从前对付他的老办法,拿出来一定还管用……哈哈!
我两腿架在对面的座位上,脑袋倒到一边,开始装睡。
一边留着一条眼缝观察他,一边用力大声地打呼噜。
开始的时候,没半点反应。然后,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眉头皱起。好可爱的表情……
我加把劲,声音跟两百斤的猪有一拼。他连连换了好几个不同的坐姿,两条长长的眉毛全拧在一起。那表情,那神态,配上我亲手做的青天脸——
啊哈哈,沈千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在他旁边打呼噜……这件事除了我还没别人知道哩。不知道要是传了出去,他的仇人会不会想办法把他抓起来然后扔到正在打呼噜的一群人里让他听到发疯?好办法。要是有人想知道怎么折磨沈千月,不如就把这个秘密卖给他——就叫——“如何让沈千月抓狂”……
有一只手绕过身后,把我的上身扶了起来,靠上一个温暖的身体。
嗯?难道他不应该是忍无可忍之后砸烂这辆破马车,把我扔到马背上去以免我再睡着吗?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我连呼噜都忘打了。脑袋自动蹭到最舒服的位置,然后一直呆着……
不对,我本来的目的,好像是,想,拉开帘子透透气……可是这样也很舒服啊,何况我还在假装睡觉,可以趁机揩油……
那就,继续假装睡觉顺便揩油吧。这么大个肉垫子,又软又暖,不靠白不靠。然后很悲哀地想,我变得越来越没志气了——我很没志气地紧紧靠上去,跟着两只手很没志气地搂上去……
“水镜?醒醒,水镜?”
有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被我抱得满怀的身体已经抽离。凉风吹过,我忍不住一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