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探顾亭之的额头:“多谢。”
沈千月似乎不太原意我接近顾亭之,只那么一下就把我拽开:“谢我做什么?他是我师弟,我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嗯,我好像还记得几天前你还在擂台上故意跟人家过不去来着……
这一想起流烟楼,想起我们闯的祸,我就一阵头疼。江友松这下不可能再保护我了——恐怕他一知道我和顾亭之去搜他东西的事,杀了我的心都有。
天下之大,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沈千月就在跟前,眉眼淡然,神色从容,反而逼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瞒来瞒去,结果他还是知道了,偏偏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能跟他说什么呢?一样一样地给他讲我们从前的事?告诉他我这一年来经历了什么?还是告诉他我有多想他,多想再和他重新开始?
我就是说不出来。
唉,还不如在流烟楼的时候那样,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对着他也坦然些。
结果我说:“有劳师兄,那,我自己去书房休息。”走得磨磨蹭蹭,暗想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突然从后面抱住我……
一直走到书房去,什么都没发生。书房里有把躺椅,竹篓里有薄毯——沈千月说他喜欢在那把躺椅上睡午觉。我躺下去,用那毯子把自己整个都裹起来,深深地闻着上面的味道,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我终究是太疲倦了,一下子便沉沉睡过去,一直睡到天大亮,阳光穿过竹帘射进来,刺得我眼睛发疼。有药香传来,大概是沈千月在给顾亭之煎药。我自己到屋后去洗脸——水是用打通了的竹子从不远处的山涧里引来的,常年有股细细的流水流出来。我忍不住微笑,怪不得沈千月在桃花岛上一下子就想到要用竹节引水,原来是因为早有经验啊。
循着药香找到厨房,沈千月果然在那里。他前面的小火炉里木炭烧得正旺,药罐的盖子给水汽顶得一下一下地跳起来。我过去闻闻:“呵,你这里还真有些好东西。”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去看火:“他的烧已经退了……”
我说:“哦。”
郁闷,我们就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话么……现在这场面,他看火,我看他,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还是去看看顾亭之吧——
“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身上的那幅画……是从师父的书房里拿的么?”
“是。”我笑,“为了把它拿下来,我还挨了好几针哩,最后还是顾亭之用小刀割开肉取出来的——”
话说回来,我肩膀上还在疼呢。
沈千月微微皱眉:“是么?是我不好……害你们……”
我笑:“呵,要不是从那里掉下去,我还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逃走。你当了帮凶了。想想怎么跟你师父交待吧。”
“我就是不交待,他也不会把我怎样。”
啊?
皇天后土城隍爷,这个,这个,真的是沈千月么?
“你们……不是想知道师父和赵舜究竟在干什么吗?你怎么就想到要拿这幅画?”
我愣住。我为什么想拿这幅画?它就挂在那里,一点都不显眼……
突然想起了画在背后的那个人:“就图它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雪溪图》的摹本……你去把画拿来,我给你看个秘密。”
沈千月皱着眉头看我把画浸入水潭。阳光从重重树影间射下来,水面上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当丝绢湿透,画上的人在水中慢慢出现,他也吃了一惊。
我问:“你认得画上的人么?”
他摇头。
我试探着:“这幅画是沈……你爹爹画的,我还以为这是他本人呢——”
“不是。”他答得斩钉截铁。
——沈倾死掉的时候他也该七八岁了,应该会记得沈倾的样子……那么这个究竟是什么人?好头疼。
“我只听说,师父收藏着一幅很重要的画,似乎和《素心决》有关系。”
《素心决》?!
仿佛有道光从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线索慢慢变得清晰。
沈倾是最后一个得到《素心决》的人。
沈倾画了一幅反过来的《雪溪图》,后面是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人。
这幅《雪溪图》和《素心决》有关系。
真正和《素心决》有关系的,是——
我说:“画上的人。”
沈千月一愣,我接着说:“和《素心决》有关系的是画上的人。”我大笑:“你师父一定打破头都想不到真正的秘密,是要把画浸在水里才能看得到。”
沈千月一阵接过湿漉漉的画,看了一阵,不说话。
我说:“呵,所有人都想着那个古墓,看来是找错地方了——对了,我在你师父那里——”沈千月并没有特地把他的身世告诉我,我也不愿意提起他的伤心事,可这件事,总得跟他说一声:“我在你师父那里看到一张地图,你爹爹画的古墓的地图。顾亭之曾说过,赵舜那里也有这么一张,所以我想,他和赵舜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怎么了?”
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还是说了。就一下子,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拿着那幅画的手也在抖。光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那种从头到脚的冰冷。
悲哀,失望,难过,愤怒,全都写在他脸上。
把他养大的师父,是杀他父亲的人。
虽然他哥哥曾提醒过江友松的嫌疑很大,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不愿意这种猜测变成真的。
现在这样让他知道……总比他自己发现好些。
我故意问他,声音极不自然:“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