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自己是不是在赎罪,他只是想既然这些人无法理解他,索性让他们更加难以理解。而心底里,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留下了那个男孩子所有身影的那些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奉六章能够理解;甚至,奉六章能够告诉他要怎么摆脱这个困境。
可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被父亲和兄弟看好。
赵伯然想起那个让他几乎算是一见钟情的男孩子,后来的确被证明是卧底。可是,被证明是卧底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想,他看人眼光不是不好,而是不一般的好。那样明秀的人,如果他真的是自己这个路数的,他才真的会觉得可惜。
奉六章又是个什么人呢?
他转头看了看兀自睡着的这个男人,他不可能是卧底,他更像同类。
陈其武偶尔看向后视镜,赵伯然脸上的表情让他有些担心,担心三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不过,他不会容许。为了赵伯然,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杀人。
车子一路向前。
奉六章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中午。
下车,眼罩没有取下来。他就这么带着眼罩被带进了房间。刚一进门,奉六章就察觉到两侧扑上来好几个人。
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就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奉六章快速地想了想前因后果,他顶着后边推他的人的力量,站着冷冷地哼了一声,“赵伯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听到回答,只是后面的人抓住他的手臂开始往前走。奉六章没有反抗,也没有再说什么,任这些人带着他往里走。左折右转,走了约莫有十来分钟,他被推进去一个房间。
(下)
被人摁着刚坐下,他就感觉到一根冰冷的管状金属挑起了他的下巴,而后听到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奉六章?”
奉六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做的不错啊!”那个人音调拖得懒懒的,口气却是十分笃定。
奉六章在眼罩下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敢太大意。外表看似懒散,身体却已经进入高度戒备,大脑也在快速运转。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慢慢划过椅子的边缘,碰到一个微微突出的钉子头时,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手放在那儿不再移动。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开始语气凌厉地逼问他,“跟着大少进来?收集了不少情报是吧,连同走货的人和路子都摸了个一清二楚还假装献计献策要咱们不再固守这里要把眼光放长远些,长远到战线拉开出现漏洞出现失误被人利用被人蚕食最后被吞并,你和你那个大哥就能坐收渔利!”
奉六章听到这些,倒松了口气。
还没有开口,眼罩一下被人扯了下来,眼前一片刺目的白。他微微眯眼,想着恢复视力的样子。刚睁眼,就看到有人拿着照片一下放在他面前,“你以为这些咱们都不知道?”
奉六章看了看那些照片,又笑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你们很厉害,居然还能找到这些照片!”
那人哼了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外一个人拿了份什么资料走进来,在奉六章面前这个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啪地把手里的枪放在了桌子上,急忙接过来看。看着看着,那人似乎很愤怒的样子,一手抓着桌沿就要掀翻桌子的架势。倒没有真的掀翻,却把桌子一角掀了起来。
桌面一斜,那把枪顺着滑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掉到奉六章脚边。
奉六章听着枪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还有掉落时的样子,忍不住一边嘴角扬起来。他抬头看着那个人,平静地说,“你的枪掉了。”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着他。
奉六章正视着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那个人忽然笑起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一手拍了拍奉六章的肩膀,一手从口袋掏出一把弹簧刀,“六哥,你别怪咱们啊。大少一直说你如何厉害,也在说服老爷让你进来,但总要过过称,咱才知道大少说的对不对。”
奉六章微微笑了笑,任对方用刀挑开绑着他的绳子,而后揉了揉手腕,“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枪掉落下来时的声音还有微微弹跳之后才落到地板上,说明这把枪是空枪。再则,真是内鬼,也没有人会这么处理。
赵伯然从一边的门走了进来,声音冷冷地对刚刚那个人说,“我可以带他去见爸爸了吧?”
那人陪着笑,“大少请。”
赵伯然带着他往另一边走。
上楼,左转走了大概20多米,赵伯然敲门,恭敬地开口,“爸爸,我回来了。”
奉六章跟着走了进去。
是一间宽敞的书房。窗户打开,正对着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后山。四周安静、清幽,不时能听到伶俐宛转的鸟鸣。清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赵伯然的父亲正坐在书桌后,带着副眼镜正在看书。看到他们进来,便摘下眼镜,淡淡地笑了笑,“失礼之处,奉先生多担待些。”
奉六章恭恭敬敬地问好,“赵老先生太客气了。”
“吾衰矣,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赵父示意他们坐下,开口幽幽地念了句宋词,而后长叹一声,“我一向和他们说要看开些,别贪那些虚浮名利,可他们总是不听。”
奉六章心底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这老头子作出这素有涵养的样子,还挺有趣。面上,却还是点头称是。
奉六章听着他漫无边际地胡扯,居然扯到了傍晚。奉六章隐隐有些疲惫的时候,忽然听到赵父语调微高、认真严肃地问了他一句,“奉至轩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