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娜看看紧闭着大门的总统办公室,拿起笔把星期八划掉了,“这个不考虑。”
晚上荣启元路过二楼书房,看到荣景笙在用左手伏案奋笔疾书,不由得高兴:“你在写什么?怎么,又想上大学了?”
荣景笙把本子举给他看:“我在写回忆录。出版社说会给我一大笔钱。”
荣启元:“……哦。该去换药了。”
荣启元深知子弹造成的创伤不比一般的伤害,非常紧张,每天亲自盯着护士给他换药打针。打针的时候荣景笙总是夸张地喊疼。荣启元当然听得出来,所以都是由着他嗷嗷地喊,却从不出声哄他。
荣景笙打完了针,捂着屁股回到书房继续写。荣启元随手翻翻他刚写满的一个本子,不由得头大——他用右手写的字已经算是不堪入目了;用左手写的这些,压根就看不出来写了啥。
“你就打算把这些卖给出版社?”
荣景笙用力点头。
荣启元真诚地建议:“你不如等右手好了再写吧。你写成这样,人家连看都看不懂,怎么可能付钱给你?还有,你写完了以后,要找人打出来一份交给情报局审查,以免你不小心泄露了国家机密。情报局审查过了以后你才能交给出版社。”
审查一事荣景笙闻所未闻,忍不住大声抗议:“为什么要审查?难道——呃,将来你写了回忆录他们也要审查吗?”荣启元笑笑:“我还会主动交给他们。记得早点儿睡,你的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
荣景笙愤然地敲自己的脑袋,仿佛要借此惩罚荣启元。荣启元笑着离开了,临走还替他关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战争的缘故,他发现,荣景笙对他的态度有些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生气、翻脸,也不会想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对他……表达特殊的情感。
荣景笙终于如他所愿,变成了他所希望的那副样子。
对谁都彬彬有礼,然而又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温不火。和花都常见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了。
他对自己说,这是你的胜利,值得庆贺。然而庆贺过后,总是会觉得有点怅然若失。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失”的是什么。
他对自己说,这样很好,很好。
荣景笙铁了心要把那本“回忆录”写出来。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他问荣启元:“爸爸,你办公室有没有什么……不太忙的秘书小姐、打字员之类的?我想借用一个。”
荣启元皱眉:“你就这么赶着要写?”
荣精神打个呵欠:“在家好无聊。我想等伤口开始愈合以后我就回去和李叔叔他们一起宣传。他们现在应该到埃罗岛了吧?”
荣启元顿时猜到了他的企图。埃罗岛。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大概是想回去看看了。
“因为战争爆发,到处都乱糟糟的,他们也停了好些天呢。估计还得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到埃罗。”
荣景笙有些不满。
“怎么这么慢……这样到选举之前也许还没走完全国。”
荣启元笑:“铭哲没告诉你吗?我们每次有长期的宣传活动,指定路线的时候至少要预留三个星期的空余时间,以防发生什么突然事件耽误了。”
这时景筠插话道:“爸爸,我们也放假了,能不能一起去?”
荣启元低头想了想:“这个……”其实荣景笙说的没错,跟着大巴走一趟,确实是了解沙罗的绝好机会……
他还没考虑好,荣景笙就替他先回答了:“现在不行。大巴越走越往南,我听说还在打仗的时候,有些军火贩子混在难民里面运了很多枪支弹药到南方,现在那里很不安全。”
荣景筠嘟起嘴:“那你为什么能去?”
荣景笙举起右臂给他看:“因为我上过站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们呢?你们能保证在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可是你还不是受了伤!”景筠大声说。
这时景筌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早点回来,故意的?”
“住口!”
荣启元一声怒喝,“景筌!站起来,向哥哥道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了,不但景筠和景筌吓得顿时噤声,连荣景笙都吓了一跳。
景筌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低头说:“哥哥,对不起。”荣景笙倒是大方得很,挥手说:“行了吃东西吧,以后说话注意点。”景筌屁股才沾着椅子,他又补了一句:“不然当心我打烂你的门牙,让你知道什么叫‘无齿’。”
荣启元笑出声来:“你也学会语带双关了?”
荣景笙摸摸脑袋:“我开头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写回忆录,后来鲁女士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办公室可没什么闲人……你还在的时候最闲的就是你。”荣启元说着转向郑太太:“郑太太,麻烦您去给景笙征个助手,会打字的就行,按小时计薪——薪水可比外面高百分之十。”
郑太太连忙说:“先生,不用去外面征,我有个侄女在圣教大学读书,打字很快的,现在放假了也没什么事——用咱们自己家里人,总比去外面乱找可靠。”
荣启元点点头:“那么麻烦您了。请她先过来和景笙一起工作试试看,到时候由景笙决定吧。”
郑太太忙不迭向荣景笙说:“景笙啊,我这侄女叫如意,可聪明漂亮了……”
郑太太聪明漂亮的侄女郑如意下午就来了。荣景笙去新闻办公室借了打字机和纸,当真一本正经地口述起他的“回忆录”来。他说一段,郑如意跟着啪啪啪打出来。他看一遍,修改一下,郑如意再誊一次——这样果然比他用左手爬格子快了许多。他就这样整天窝在书房里“写”;荣启元则因为战争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忙得脚不点地,两人只剩早晚那点时间能碰得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