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笙张大了嘴,蛋糕的碎屑哗哗地往下掉。
荣启元想了想,非常郑重其事地说:“我只能非常抱歉地说,我已经有了一个愿意为之奉献终身的伴侣,她就是——”
荣景笙和安达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
“伟大的沙罗。”
荣景笙和安达:“……”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安达率先出声:“别那么认真嘛,我开个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来来来我道歉,你不会介意的吧?”荣启元这才换上公事公办的笑容:“当然不会。不过我还是希望,亲王殿下以后开玩笑的时候能先给我个提示。”
安达看着他点点头,眼神非常之落寞。
送走了安达,荣启元转头把荣景笙叫进书房。荣景笙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一屁股坐上了书桌。那桌子造得相当高,他坐上去以后反而比原来的个头要更高一些。他就那样两手抱臂,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着荣启元,仿佛是在挑衅:我就这样,你能耐我何?
又或者像是在期待:你要打我吗?你要骂我吗?尽管来好了。我喜欢。
他已经摸熟了荣启元的脾气,知道他可能做出的所有的反应。他本来就不怕荣启元,现在更是好整以暇。
他们沉默地互望。
荣启元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怒气山那样堆积了起来,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他站在那里,绕着原地走了两圈,眼睛始终盯着荣景笙不放。他们紧张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成一到结实的墙,把他们都禁锢在了里面。
荣启元至今仍旧想不通荣景笙究竟在想什么。他曾经一度相信了唐沁的话,相信荣景笙其实是在乎他的。现在想想,当一个人在乎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做出不顾对方感受甚至于伤害对方的事来?
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荣启元想。如果荣景笙根本就不打算认真地面对他的话。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了。脑海里仿佛有根弦忽然松了下来,他再也提不起劲去再多说一句话。
“在别人面前羞辱我,是否会令你觉得很快乐?”荣启元问。
荣景笙愣住。然而在他想出辩解的说辞之前,荣启元已经开门出去了。
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能感觉到荣启元的愤怒和以前任何一次发怒都不一样。他追出去,找遍了整个二楼,又冲上三楼把每个房间的门拉开来看了一遍。他光着脚,脚底因为出汗打滑,几次因为站不稳险些撞在墙上。巨大的惶恐一瞬间涌了上来,逼得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要冲下旋转楼梯去,然而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住了。他转身上楼,迅速地穿了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鞋袜,又追到侧楼的办公区去。
即使是周六,办公区还是人来人往,繁忙依旧。他急匆匆地直奔最里面的总统办公室,却在门口被白辉拦住了。
荣启元坐在办公室内,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响动。过了许久之后他听到有人离开,于是按铃叫白辉进来。
白辉脸上还带着疑惑:“先生,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荣启元看他的脸色虽然还不至于太难看,但还是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对你无礼?真是抱歉,我连家事都处理不好,麻烦你了。”白辉笑笑,“我没事,何况不能让总统受到打扰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过景笙真的没事吗?他看上去很害怕……”
“害怕?”荣启元简直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荣景笙到底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是怎么写的。白辉耸肩:“我个人觉得他似乎……”荣启元按住太阳穴,“先不说这个了。关税同盟的事,今天安达亲王给了个很好的建议——我想见见尼亚大使。”
荣启元召见尼亚大使,不外乎是为了一件事:他希望在他下个月访问尼亚的时候,能在两国元首会谈的议题中加入关于建立关税同盟的内容。现在离他正式访问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提出的议题必须先通过尼亚大使知会对方,再等对方给一个答复。这样时间就比较紧了。
但是安达说得对,两个国家谈总比一下子把所有国家都拉到一起容易谈得拢。
三个星期之后,荣启元按照元计划访问尼亚。
当了两年总统,乘空军一号出访的新鲜感已经全然没有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他要做的每一件事,几乎全都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的。他更像是个演员,尽职尽责地演出既定的脚本。然而演员有谢幕休息的时候,他没有。
好在和尼亚总统的会谈进行得相当地顺利。尼亚方面愿意成立一个专家小组研究关税同盟的可行性。尼亚国宴的味道也相当的好,虽然他也没吃上几口东西。不论如何,他回到沙罗时的心情是相当好的。
可惜,他的好心情在看到荣景笙的那一刻,全都败坏掉了。
他的车刚停在月亮宫的北门外,他就看到荣景笙正蹲在水池子边上,无聊地撕着手里的面包喂鱼。荣景笙的额头上扎着一圈绷带,右边胳膊上也扎着一圈绷带——还被吊在脖子上;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非常狼狈。荣启元扫了他一眼,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郑太太候在门口,接过他手中的西装外套:“先生——真是对不起——因为您预定回来的时间是今天——所以就没有立即通知您——”
荣启元非常利索地扯下领带,大步往楼上走去:“做得很好。国事访问期间确实不应该有任何的干扰。”从旋转楼梯上到二楼的落地大窗前,还是忍不住看了荣景笙一眼。荣景笙依旧蹲在那里,只知道看池子里的金鱼。荣启元无声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我想先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