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桥深吸一口气,满脑子只想着今晚回家该怎么和妹妹解释。
解释没在她生辰买回一两猪肉。
海城的物价高到令人咋舌,刚刚她钱全都给了张主事,哪里还有剩余的银币去租界买猪肉?
海城的贸易早被洋人垄断了,米得是洋米,菜得是捆了红线的“茭白”,就算去老街菜市场买本地菜——
孟桥单手伸进空荡荡的口袋,心中顿时涌上一阵酸涩,她低下头,散落的秀发遮挡住她的表情。
菜市场的摊贩们哪个没进帮派,坐地起价是常有的事儿。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今天不去顶撞张主事该多好。
孟桥偶尔也会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海城最大的制糖厂干了七八年,她的日子比起以往似乎没好多少。
不过,她突然念起正在女子学堂读书妹妹,搓了搓衣袖上的线球,嘴角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丝笑容。
不过起码妹妹的未来还有些盼头。
下班的时间一到,孟桥立刻马不停蹄地冲出工厂,今天是妹妹的生辰,她必须赶紧回家。
海城的夜晚比白日里更加热闹,素有“东方夜明珠”的美誉。
孟桥正在拥挤的街头艰难前行,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一双形若桃瓣的含情目匆匆掠过她的视线,旋即便如同闯进眼中的轿车一样消失在道路尽头。
“舅妈,这礼物太过贵重,辞梦受不起。”
秋辞梦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放下手中白色的车帘,端正姿态,腰挺得笔直,对舒荞微微一笑。
“诶,都是自家人,跟舅妈客套什么,梦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办满月席时,我和你舅舅专程赶往法兰西见你。”
舒荞说着便红了眼眶,抽噎地接着说:“唉,小姑子不喜欢国内,常常旅居欧美,连带着你与我也多年未见——”
秋辞梦见势不对,连忙取出口袋中的丝巾替舒荞擦拭眼泪。
舒荞反手握住秋辞梦的手,神色忧伤地直视她,轻声细语道:
“你不亲我,我自是明白。可梦梦,我是你舅母,舅舅是你亲舅舅,秋家自圣祖爷那一朝便是世家望族。”
“舅妈,慎言。”
秋辞梦冷漠地打断了舒荞的话语。
“现在没有前朝,只有民国。”
舒荞意识到自己言辞上的不妥之处,略微尴尬地咳嗽几声,侧过身看向车窗外,抱紧手中的珠宝礼盒。
“小姑长期不回国,自然不知国内当下的形势。”
舒荞终于恢复了初见秋辞梦时的神色,语气一板一眼,毫无情绪变化。
“公公婆婆已经老了,秋家从五年前就是我和你舅舅支撑,小姑让你回来真正想法我也能猜个大概。”
舒荞越是这般说,秋辞梦越是不敢懈怠,紧绷着神经,大脑飞速转动,分析舒荞话里话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