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程建国每天接不完的高校抢人电话,乐得两脚生风,嘴巴合不拢。一栋楼里连出两位清华北大高材生,大家纷纷夸房子风水好,小区房价都水涨船高,好多人来问程家和向家房子肯不肯卖。
最后填报志愿,还是按余葵自己的想法填了清华,至于专业,听取了程建国老上司的建议,那位总工是老牌的清华土木生,给她选了信院自动化系。
确实是个有前景的专业。
但现在想来,余葵那时对自己的未来是完全没规划的,她以为高中结束,大学就天高任鸟阔,未曾想迈出第一步就受尽挫折。
那时候从未向人诉说的委屈,这会儿都化作絮絮叨叨抱怨,她后仰往沙上一靠。
“……我们专业涵盖太广了,用前辈的话讲,杂而不精,哪个方向都学,什么运筹、软件、硬件、控制和系统,数学…我和其他人比,哪门基础都缺失,本来就不算顶聪明,一焦虑,更慌了,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好方法,成绩出来之前,其实我也早有预感,最后果然挂了,就是心里那根弦啪——地绷断了。”
时景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忍。
“后来呢?”
“没法补考,就重修呗,第二学年,跟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我生怕这门课再挂一回,真的用尽了全部努力,那门课的卷子现在给我,我说不定都还能考8o分。”余葵回想这一段经历,眼神都黯然下来。
“虽然从小都是学渣,但小时候我起码能安慰自己,成绩不好只是因为我胸无大志,不肯努力。到了园子里,所有的挫折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告诉我,人和人的天赋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再往下问,就到了余葵修美院双学位的节点。
“刚挂科那学期,我都没回家过年,每天学几个小时就开始自我厌弃,剩下的时间就疯狂画画泄压力,传到微博上,意料之外的,开始有粉丝关注我。” 余葵唇角总算翘起来一点,“逃避在网络世界里,大家的夸奖让我感觉自己没那么糟糕,起码并非一无是处,室友见我天天画,就提醒我双学位的报名快截止了,我这才想到还能修个美双。”
“本来以为双学位会占用很多精力,但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比想象中轻松,虽然彻底没周末了吧,但在信院没有的自信在美院找回来了,平衡一下,焦虑一下子好了许多,平静之后,大一时候学不进去的东西,也能渐渐找到方法门道了。”
余葵其实还省略了很多艰难时刻没说,比如实习期,美院的师姐帮忙内推,她进了国内一家顶级游戏工作室,每天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画画,项目美术负责人是圈内巨有名的大触,脾气不大好,她画画之余还得负责协调杂务、统筹进度。
幸运的是,熬过来之后,所有的艰辛都成为履历里珍贵的一笔。离开工作室前,对方替她好好写了一封推荐信,这令她直接获得了如今就职公司,上任主美的赏识和提拔,成为他的继任者。
“心态真的很重要,我也真的很幸运。”
她说到这里感慨,“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找到了正确的排解方式。”
时景接话:“这其实就是你最厉害的天赋,谁都难以比拟。”
余葵歪头不解。
他静静凝视她,认真解释:“生命力,看似孱弱,但百折不挠的生命力。”
“你是想说我看上去躺平,其实比谁都卷吗?”
“要这么理解的话,也行。”
时景顺手往她嘴里塞了粒樱桃。
余葵咽下去才想起来哀嚎,“我刷牙了,你干嘛又喂我吃东西。”
时景无辜:“叔叔写在包裹里的纸条,今晚不吃,明天会坏。”
余葵气愤握拳。
“因为会坏你才让我吃呀!”
他认真眨眼,“不是,因为我想让你心里甜一点儿。”
提起过去的事,虽然心疼,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相互安慰,越强大的人,越曾经历至暗时刻,从那段陡然滑落的曲线再爬回原点时,自信和勇气也已经回到了身体里,此时除了陪伴聆听,安慰已然不再必要。
时景从没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附中校友们背后曾经有诸多猜测,但那些说法从未得到验证,余葵也没问过,直到她乘着时景堂哥的吉普进入森严封闭、且有警卫营岗哨值守的部队大院时,才现事态有点脱离控制了。
她坐在后排,压低声几乎用口型问时景,“不是说吃个便饭吗?怎么还查身份证呢?”
时辰大概背后长眼睛了,笑眯眯开口,“小葵你见谅哈,这边进出确实麻烦,所以我们都不爱住院儿里,主要小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嘛,我妈也想着,在家里接待显得隆重些。”
“阿姨太客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余葵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生怕再被现她和时景讲小话。
车开了好长一段。
时景姑姑家,有点像余葵小时候看军旅剧,那种年代稍久的方正小院儿,门口花园里还搭小棚子种了两排蔫头蔫脑的菜苗。
时辰看一眼便嫌弃,“我妈真是人菜瘾大,种一茬死一茬,还非不让人家能种活的帮忙。”
“她高兴就行,多动动身体好。”
时景落后半步,把买好的礼物交到余葵手里,压低声,“别紧张,一会儿你就跟着我叫人。”
时景的妈据说是某军区医院主任,工作很忙,他小时候大半时间被扔给姑姑带。
一进门,余葵信了。 小楼很宽敞,中式古典风格的内饰,博物架上的相框里,家庭合照每张都有时景的身影。
她甚至现了一张o8年时景在鸟巢开幕式现场的照片,看台上,小学生时景头戴红白色纪念棒球帽,被西装革履,神情白净板正的中年男人搭着肩膀,他不情不愿蹙起眉。
“这是你爸爸吗?”
余葵指了指她现的照片。
时景偏头深深看了好一会儿,下颌微颔。
“嗯。”
余葵觉得男人有点面熟,看了几眼,眼神还是又落回小孩的眉眼上,深深感慨,“你营养真好,六年级就长那么高,帅哥果然从小就跟别人有次元壁呀,你是不是长得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