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楷是地级市上来的学生,平日沉默寡言,此刻唇色气得紫,嗫嚅着愣是说不出话。
闹声引来了班里人注意,却没人敢上前劝架,毕竟体委高大健硕,还正在气头上。
连余葵在一旁戴着耳机听听力,都闻见动静。她摘下耳机转回身,望着眼前的一幕,刚皱起眉,便见时景正好从pvc球场那边回来。
少年仿佛压根没注意到班级营地吓人的氛围,他左手抱着球,慢条斯理路过战场正中,顶着张逸洋快要吃人的眼睛,缓缓停下脚步,弯腰扶正椅子。
旁人以为他要劝架,谁料时景开口便笑着问他。
“你找别人闹什么,酒不是你在学校喝的么?”
张逸洋还要说话,时景的胳膊顺手搭他肩膀,不紧不慢地拍了两下。
“见好就收吧体委,现在是警告处分,等会儿加上欺凌同学这条,不记大过可解决不了。”
声音听似松散随性,细品却带着几分叫人害怕的威势。
张逸洋忌惮偏头看他。
然而少年淡漠漆黑的瞳孔近在咫尺,他没在里面找到任何东西。
已经是高三生,纯附的处分很难撤销,事惹大了,记在档案里对升学或多或少有影响,已经背着个警告处分在身上,哪怕张逸洋横惯了,此时也只得夹着尾巴借坡下驴,深吸口气。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不跟他计较。”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别人夸时景路见不平,正直仗义,余葵心里却隐隐觉得哪不对。
换作从前,她肯定不会多想。
在纯附多数人眼中,校草高冷自持,与普通人有着天生的距离感,他像一个遥远的、梦幻的,叫人不敢相信真实存在的偶像。
大家对他有敬仰、崇拜、迷恋、妒忌…惟独欠缺了解。
若不是因缘巧合,余葵幸运地隔着网络跟他成为网友,现实里比别人多接触了几回,恐怕她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只能肤浅地暗恋着他的皮囊,和一个幻想构建出来的优等生模板。
直到进入一班之后,跟他近距离朝夕相处这段日子,时景整个形象缺的最后几块拼图,才算在她心中彻底填补完整。少年在她面前展示的一言一行、嬉笑怒骂……丰满了余葵曾幻想不到的细枝末节。
喜欢的人从仰望的云端走下来,真正变成一个复杂立体、近在咫尺的人。
别人看他高冷,只是因为他不屑把时间花在无用的社交上,倘若对方有他欣赏之处,他同样能跟人打成一片,亲如兄弟,比如球场上那群校队的朋友。
他双商很高,内心强大,洞察入微,低调谨慎,条理清晰且善于反省自己。
做事力求完美,老师布置的小组任务,但凡在他能力范围内,从不假他人之手,倘若真的需要团队,他也能很好地协调所有人。
换句话说,他有着龄的成熟,也有着龄的城府。
午饭时,她实在没忍住,校园里找了一圈,在市外的遮阳伞桌椅那边,看见了正在吃泡面的杨楷。
杨楷平时在班里存在感不高,因为瘦弱常受男生排挤。
此刻,班里最漂亮的女生突然在他对面坐下来,叉子一颤脱手滑进汤里,他惊诧中带了点慌乱,“余、余葵?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不知怎么开口,沉吟片刻组织语言。 “杨楷,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举报他们喝酒的事儿,是你做的吗?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张逸洋之前也没经我同意,就把我名字填在了长跑报名表上……”
“是我举报的。”
听到她问的是这件事,男生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直言,“他们太欺负人了。”
余葵松口气。
她暗怪自己多心,向杨楷保证,“谢谢你告诉我实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起身没走两步,她又听男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葵,你跟时景关系好,替我给他道声谢吧。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要继续忍气吞声多久,也谢谢他刚才帮忙解围。”
噢!
余葵叹口气,抬手扶额。
第二声谢,是谢时景解围。
那么第一声谢,他还能谢什么?
她再不济,也是语文考一百二十分的人,那句“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要继续忍气吞声多久”就很有灵性。
艺术节汇报演出七点开始。
大礼堂后台,六点钟就忙得热火朝天。
余葵跟着陶桃在后台帮人化舞台妆,一开始只叫她打底,后来流程熟练了,见余葵动作挺快的,陶桃干脆把眉笔和眼影盘也交给她。
在通道里一口气化了二十来张脸,余葵擦掉掌心的汗,扭扭手腕子,正想进化妆室休息会儿,才进门,便见文艺部的女部长,拿着刚拆出来的修眉刀,苦口婆心劝前台刚彩排下来的主持人。
“景神,我们都觉得你很帅,你不化妆也很帅,但舞台光太强了,淡妆肯定更上镜嘛……”
“你打算在我脸上动刀子?”
时景拧眉心情欠佳,“我爸告诉我男人不能涂脂抹粉,我真接受不了把脸交给别人描来描去,不然你们还是换个主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