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分19秒。
她抢先半个身位撞过终点线。
跑道两旁猛然爆一班同学的欢呼声。
余葵偏头看了一眼满脸惊诧的第二名,唇角的笑容扩大,淡定地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再然后——
身子一歪,屁股不受控地瘫软坐倒在绿茵坪上。
欢呼变惊呼。
时景赶紧伸手扶她,“刚跑完不能坐,你快起来。”
余葵整个人都往后仰,她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没有一处不痛,只能耍赖,艰难喘息:“我人、都快、没了,还管它、能不能坐。”
女孩的小揪散了一些碎下来,沾了汗水贴在细白的颈上,细小的绒毛在夕阳下缀着金光,随呼吸一起一伏,妆也花了,眼睛弯弯,眼线晕了一些在眼角,像小熊猫。
但时景就是觉得她现在特别可爱。
站着偏头笑够了,才在她对面蹲下,“说吧,你刚才想让我答应的事儿,是什么?”
余葵颤巍巍抱着瓶子喝水的手顿住。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先说来看看。”
余葵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住,“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喔。”
朝夕相处了这段时间,她对校草的了解与日俱增,知道他多少是有点儿洁癖和偶像包袱在身上的。每天上学,自行车架都要擦得一尘不染,打完篮球会立刻洗头洗澡,要让他知道,自己t血衫背后有个人脸粉底印子,还穿着满操场跑……
少年指骨抵住下巴,遮挡笑意,清了清嗓子肃正脸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只管说。”
组织了几秒钟语言。
余葵眼睛一闭,双手护住额头,蔫巴道:“对不起,我刚才就应该告诉你的,你t恤背后现在有个我的脸印儿,听说是防水粉底,洗衣粉可能搓不干净,我错了错得很离谱,下次走路会记得带眼睛,你别生气,我愿意付干洗费!”
她一口气说完,对面半晌没声。
她悄悄从指缝中睁开一只眼睛。
校草确实抬起了手,但脑瓜崩不知道怎地,迟迟没落下来。
她大着胆子放下手。
“你不生气吧?”
时景是不常笑也不爱笑的,但跟余葵呆在一块儿,那个阀门总是容易失控,此刻,他终于不再掩饰笑意,探过手,替她理顺毛绒绒的乱。
“你呀你。”
他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氤氲弥散。
男生的笑容带着温柔又清朗的少年感,如沐春风,低沉上扬的尾音,很容易叫人听出几分没有边界的纵容。就连冬天校园灰扑扑的背景,都因他而带上了青春电影的滤镜,鲜活盎然,叫人心动。
他漆黑的眼眸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影子。
余葵的血液流又开始不受控了。
这瞬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触碰到什么,但若要再往前,潜意识却又胆怯止步。
“……你说,校草是不是喜欢你?”
当晚,陶桃隔着电话猝不及防问起这问题。
余葵心头狂跳。
她喉咙干涸,扯着电话线,半天才吐出回复,“他说我跟他一个朋友很像,大概是因为这个有亲切感吧。”
陶桃:“那你喜欢他吗?”
余葵又哑了,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陶桃情场经验丰富,立刻意会。
“你就问他呗,到底喜不喜欢你,用开玩笑的方式,不喜欢就算了,你俩继续当普通朋友。”
这操作听起来简单,陶桃轻描淡写,可惜余葵根本没勇气。
想想看,大城市来的天之骄子时景,有多大的概率会喜欢小镇长大的姑娘?
少年的人生从容开阔,一路上被荣耀和光环加持,从未尝过因无知而怯懦,因清贫而瑟缩的滋味。 而余葵,在巴掌般的村子里长大,小镇街头跑到街尾只需要两分钟。同学们聊欧洲旅行,聊竞赛加分,聊托福雅思、美本预科…她半个字插不上话,别的女孩从小学跳舞、弹钢琴,被艺术熏陶,她小时候只懂怎么在田埂上抓蚂蚱。
学校把他们置身同一环境里,校服无限掩藏了人与人表面的不同,但实则,余葵太清楚,他们彼此的人生有着多远的差距。
她处心积虑铺垫那么久,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好不容易来到一班、好不容易离他近在咫尺……
人越在乎,便越畏惧。
因为无法笃定结果,所以她也无法承担坦诚吐露心声,捅破那层薄膜后失败、功亏一篑的代价。
相比起来,在当前的局面里,能跟喜欢的人没有隔阂地朝夕相处,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已经令她心满意足。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