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水县任职半年的代理县令,如今您来了,我是师爷。”温言斐敛袍跪地,以清瘦如竹的孱弱身躯,挡在难民前面,垂眸遮去眼中黯淡:“他们,只是饿太久了;他们,没有罪。请县主不要罚,若要罚,请罚我从前治理不当,没挽救死水县于危难——”
“不要罚温师爷!”有难民看见那抹青衫,忽然清醒过来。
接着,一个、三个、五个……
上百个难民围住那抹青衫,崩溃痛哭:“我们只是饿太久了啊……温师爷为了咱们县城殚精竭力,你不能罚他……”
苏南枝打量着双膝跪地的少年,有些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竟成为难民崩溃疯时一抹曙光,看见他,难民竟然能恢复理智。
“我没打算罚任何人。春盛,命人放粮。”
“是。”
那数百个伪装过的暗卫、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推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板车。苏南枝早料到此地难民众多,却又不敢明目张胆运粮,怕被土匪劫走,才让侍卫分成小队秘密运送。
苏南枝站在喧闹杂乱的街头,朗声道:“我是苏南枝。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都一定会对死水县负责。我会连续三十天放粮,但想拿粮者,不得干土匪抢盗的勾当;还需按村来分摊任务,按照我给的施工图维修官道、修建新路。”
“我想救你们,但前提是,你们自己想从深渊里爬起来。”
“其次,死水县作为本县主封地,受本县主管辖。在服从朝廷律法的基础上,我会再制定一套县法,来整顿县城。如有不从者,本县主绝不手软;从中作梗、阻挠县城变好者,杀之。”
虽然最后那句话又凶又狠,可百姓们却眼眶热;他们寸草不生、一片荒芜的内心,正有什么种子在复苏萌芽。
他们理应配合这位县主,将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齐心协力建好。
数百个侍卫分粮食。
苏南枝带着春盛转身踏进县衙门。
温言斐紧跟其后,苏南枝一停脚,他也跟着停脚。
苏南枝扫量县衙门,虽简陋但干净整洁,丝毫不乱,地板是从山上砍下的新木铺的,还散着淡淡的树木清香,她勾唇转身:“辛苦了。”
“不辛苦……”
“随我去开山村走走。”
“是。”
苏南枝带着温言斐前去灿夏生活的开山村时,问了不少县城的事,而温言斐都能事无巨细的对答如流、且有独立见解,态度不卑不亢,提及难民时,他眼底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悲悯。
“我查过你。温言斐,年十七,去年科举乡试会试,每次都是第一,却在即将参加殿试前,被揭父母杀过人的案底,因此不可入仕。但因太傅惜才,扔你到这偏僻县城。”
“县主说的是。”
苏南枝走进晾晒渔网的开山村,看着眼眸黯淡,犹如行走在夜雨寒雾中沉郁的少年,气质像浸在冷水里的玉石,像极了亡弟。
“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不必总喊县主。”
少年站在海鸥飞过的沙滩上,暗沉如夜的眸子微亮:“我今年十八。”
“我二十。”
“……”
温言斐沉吟了下,眸眼明澈冷寂,音线清透:“姐姐。”
少年似乎没有变声期,那声姐姐,像初春的清溪击石,如箜篌过耳般好听。
灿夏在远处豪迈大喊:“县主!师爷!来吃满汉全席啊!我们全村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