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将手臂放下,那些鲜血受到重力吸引,从那一处血洼里溢出,一路蜿蜒而下,滴落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如果6安歌真的叛国,我会亲手抓他回来。但如果这是有人强加给他的罪责。。。”他背对着云光启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他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们。”
他的措辞是,“你们”。
云光启心下一惊,方觉云落其实早就知晓得七七八八:“你。。。”
“云老爷子这样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是我的长辈和上级,于情于理我都不会问、也不该问。”云落拖着虚弱的脚步走到了禁闭室的门口,压低了声音,听不出是说给云光启还是自己听,“我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话音落地,他推门离开。
云光启目送云落从视野内消失。脚步声渐行渐远,是从未有过的虚浮。他心中的情绪渐趋复杂。
云落有一个最易受创的身份,却兼具一颗最坚强、最固执的心。从未能分化成a1pha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身在云家,要么死在同姓兄弟姐妹的手里,要么死在训场上。他选了后者。
事实上,他的确数次行至濒死的边缘。或许是性子太倔,连地下那位也不收,要他回人间再几经历练。
他这一生的好运气都用在保命上。云光启亲眼见过他的数次生死挣扎,心如明镜。此时却放任唯一的儿子变成这副虚弱的模样,要他再去叩响那道鬼门关,祈祷那边再次将他退还这人世间。
他这个聪明的儿子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这个做上将的父亲,也有不得不服从的命令,和不得不听命的人。
有些事他在两难中无法对云落开口,只能等尚且年轻的他自己去现、去痛苦,再去自己做出抉择。
他望着云落留在地上的那一摊血出了神,而后终于明白「三分之二」意味着什么。
6安歌、颜言和云落,情比金坚,彼此的信任一旦建立,没有任何外人能够介入、破坏。
这构成了云落短短二十三年来的全部。
因为另两个人,在近乎拼了命的训练里,他开始留一分余地。他变得惜命、小心翼翼,只因为他自己也是那之中的三分之一。无论少了谁,都不再是完整的他。
而6安歌一旦被扣上了「叛国」的帽子,就算还有命活着,也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s区来。
对云落来说,与诀别无异。
如今只剩下颜言,三角结构缺失一块,不再稳固。如若风雨来,便摇摇欲坠。
他从不抗命,将服从刻在了骨里,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近乎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瑕疵。步步为营行经一路,不过是为了每一个三分之一。
或许曾经是四份,云光启坚信。尽管遭到排挤,尽管在云峰的眼里不值一提,云落始终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在云家里的价值。
只是在现这个姓氏可能与6安歌站在了对立面的时候,这两者之间该如何取舍,或许在刚刚遭受那些疼痛的同时也有了轻重。
云光启长叹口气,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块金色的怀表。款式老旧,表盖上的刻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是个「6」字。
他按开顶部的按钮,表盖弹起,露出一张那三个年轻人几年前的合照,背景是酒庄的葡萄园。
照片已经被氧化得有些泛黄了,那时接近三人成年的日子,a1pha和omega相继完成了分化,只有云落依旧还在苦苦等待,所以照片里只有他一人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云光启五指收握,将表盖在掌心合上。
旧物难归于原主,而交予云落的时机,还尚未成熟。
云落猝然间倒吸一口冷气,那股令人头皮麻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来,又随着这一口新鲜空气如潮水般消失。
他睁开眼,入目皆白,消毒水味灌入鼻腔。病房内的窗帘被拉得严实,无法判断具体时间。
受伤的手腕被固定在床侧,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大概是后来治疗时又上了麻药,云落试着轻轻转了转,毫无痛觉。
有人趴在床边,脸埋进胳膊里睡着,只露出了头顶的黑。
云落以为是颜言,下意识伸手抚上去。他叹口气,开始思索该如何解释这些早晚要瞒不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