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面妈妈也不是没见过,前些年,一些行伍出身的大爷在中秋夜闯了进来,她硬生生地也给应付了,虽然亏了些,但好在房子没事,姑娘们也完好无损。但今儿这情形,她竟有些猜不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出身,仔细看,竟与之前城门口布告贴的匪寇画像有些相似。她心里惊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强打精神在门厅左右逢源地招呼着,只希望这些大爷赶紧离开。
“继续唱啊,老子还没听呢,怎么停了?!”为的男人伸手将最中间桌上的东西一扫,抬腿坐了上去,脏乱的头向后一甩,露出了一张常年风吹日晒粗糙又棱角分明的脸,相貌不全像当地人,也不像祁国人,可又两边都沾点边。
“串子。”一旁的红叶突然说,见蓁蓁投来疑惑的目光,她颇为不耐烦地小声解释道,“祁国和永乐国生的串子,怪不得这么野蛮。”
蓁蓁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
“我让你们唱!”男人咆哮起来,声音大得这清月阁的陈年老灰都要震下来。
妈妈抖着声音问负责曲目的丫鬟:“下一个该谁了?”
丫鬟怯生生地看向了台子旁边的屏风处,红叶抱着琵琶的身影真真实实的。
这些年在青楼红叶练就了一身本领,那耳朵也是尖得很。逸公子消失多年,她以为他已经忘了蓁蓁,没成想,打听之后才知道他竟然还派人不时地给她送这送那,单看她身上这件襦裙,那颜色和刺绣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是她这种女子想都不敢想的。红叶嫉妒的火苗蹭蹭地往上蹿,激得她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轻咬下唇,悄悄移到蓁蓁身后,突然向她推了一把。
蓁蓁的心思全在外面,已经猜出这些人的身份,还未来得及想好办法给妈妈递信,一个没防备万没想到会被红叶推出去。她踉跄了一下,很快借助舞台一侧的柱子,灵巧地一翻,又回到了屏风后。
红叶大吃一惊,心想着知道蓁蓁学过武,没想到竟比之前还要厉害。
虽说是没有被推上台,但屏风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向身后一挥手,立刻有四五个壮硕的男人向屏风后走去。
喧闹声突然消失不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屏风处。
蓁蓁死死地盯着红叶,屏气凝神,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转身时已将软在脚下的甜樱盖了个严严实实。
几个男人越走越近,有人耐不住性子叱骂起来,还有好奇者被蓁蓁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吸引,想看一看她的面容,便开始起哄:“小女子,新来的吧,出来让大爷瞧一眼。”
妈妈这才现屏风后站着的是蓁蓁和红叶,暗叫不好,刚想叫人把蓁蓁带下去,手却被人暗暗抓住。妈妈转过身,看到来人,整个人惊恐到了极点。
这人曾因寻舒桓之来过几次清月阁,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从未滞留过,更不用说碰过哪个姑娘。
舒贺之特意弄脏了衣袍,抹黑了脸,混在这群歹人中倒也不显眼。他放开妈妈的手臂,作出了噤声的手势冲,身旁的随从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向门口走去。
大门突然关闭,贺之与随从对视一眼,未免打草惊蛇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厅里的人开始骚动,蓁蓁大体估算了一下眼前的形势,逃是逃不掉了,为今之计,只能拖。她看到了盖在矮凳上的帕子,灵机一动,她将帕子拿起,别在簪子上,遮住了半张脸。
长吁一口气,蓁蓁盯着红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琵琶,缓缓移步,再不理台下的声音,垂眉敛目,走上了舞台,在矮凳上坐了下来,纤纤素手搭在了琴弦上。轻轻一拨,一《女冠子》缓缓而出,伴随着哀婉又不失清雅的声音,竟也如泣如诉。
蓁蓁不知何为相思,也体会不了这世上女子因思成疾的滋味,这些也是“学”来的,只是没想到,因为红叶这一推,竟也懂得了。蓁蓁想,红叶不就是在相思吗,如果不是因为相思,又何必将她当成敌人?只是她有些不清楚,红叶相思的是逸公子,还是舒桓之?
台上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宛如画中走出,淡紫色的纱幔随风飘荡,时而撩起一角遮住她的身形。她面纱遮面,眼睫低垂,抬眼时,那双黑漆点过的眸子在头顶的灯笼下灼灼生辉,似仙似灵。
台下的男人都没了声响,而不远处的舒贺之整个人都呆住了。两年前他来寻胞弟,后院门口的惊鸿一瞥,他记住了那双眼睛。她的清冷、无畏还有漠然,让他疑惑,可如今她的风情万种,又让他瞧不懂了。他想着,纵使以前没见过她,看到如今的画面,他也必定会心动的吧。
那鸣玉一般的声音字字句句敲打在贺之的心上,他不知道蓁蓁的这一曲是无奈之举还是意有所指,那位潇洒俊逸的逸王爷,有多少女子魂牵梦萦,她若相思,倒也正常。
一曲唱毕,蓁蓁落落大方款款施礼,刚要下台,为的男人突然冲上了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调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女子,做什么还遮着面?大爷有的是钱,今儿个,我包下了,跟大爷走吧?”
妈妈看事不好,忙叫过来几个打手,冲了上去。一时之间,大厅里乱成了一团。
舒贺之的瞳孔骤然收紧,提剑冲上台去。转眼间,蓁蓁便已在他的怀里。
男人愣了一下,看看已经空了的手掌,狠狠地啐了一口:“何时混进来的奸细!来人,都给我上!”
厅里的人都冲上台去。贺之单手自是难以抵挡,今儿是个变数,只带了一个随从,虽想让他去报信,但却被拦住,况且衙门离此地还有段距离,不能恋战,得想个法子把人救出去。他将蓁蓁护在身后,拼了命去抵挡,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落了下风。眼看着蓁蓁又要落入匪郭二手中,他刚要拉她去躲,没想到冲来一人,举刀劈了下来。贺之已是退无可退,躲又怕伤到身后的蓁蓁,抱着一死的决心将她往外一推,没成想,她竟借力飞身上前一脚踢飞了大刀,而后又是一个转身,抓住一个身手较差的喽啰,将他手中的剑夺了下来,直指郭二。
郭二万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还有如此身手,敢情刚刚没有出手只是为了探清形势。他忽得退后一步,拦住了冲上来随从,顺手将避之不及的红叶拎到了台上。
郭二狞笑着:“我们做个交易,我放了这清月阁里的女人,你跟我走,再把这个奸细交给我!”
“姑娘……”贺之断然不会让一介女子去冒险,刚要上前,却被蓁蓁拦住。
蓁蓁提剑而立,看一眼抖如筛糠的红叶,再看被围的妈妈和清月阁的女子们,淡淡地说:“我和她们没关系,这个交易,做不了。”
郭二嗤笑一声:“姑娘怕是戏本子瞧多了吧,以为我会信这?”
蓁蓁的面上难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提剑向郭二走去。郭二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鞭,因摸不清她的武功有多高,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