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校园的那一刻开始,学校就隔三差五地下通知,让我们画出理想学校的校徽或者写上目标院校的名字。此举旨在激励我们,这点毋庸置疑。但,每当我看着自己已经选好的院校,都会在心底默默问上一句:这真的是我想要的未来吗?
记得小时候,我想当老师,因为小学里的小花老师人美心善,对我特别好。甚至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只是因为有了她的鼓励,我才没有偷懒选择在六年级休学一年。由此,她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可是,现在,看着身边没日没夜忙忙碌碌的老师,和没有什么出彩科目的成绩单,我又陷入了纠结。
后来上了初中,我想学法律,当律师、当法官。我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据理力争、伸张正义的人特别帅,我也想变成他们那样。不过,“打脸”来得很快,某一个家庭聚会的前夕,已经成为律所中流砥柱的小姨夫给我看了看他当年法考要背的资料。天哪,那堆书本摞起来比我都要高!“法考可是最难的考试”,小姨也在旁边说,“当律师还有不少风险呢!”接下来,他俩就顺着这个话题,给我讲述了许许多多“当律师的风险”,比如,会面临各种打击报复,甚至会遭遇生命安全上的威胁……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们的“劝退言”很成功,还没说完,我就已经瑟瑟抖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学法律的念头是打消了,不过,很快,新的梦想又悄然而至。“我想学法语,我想去法国。”高一上学期接近尾声。期末班会上,确定成为一名“文科僧”的我,在班主任下来的“目标卡”上这样写道。
“我的宝贝闺女,你这是跟‘法’结缘了吗?”林老师看到了我的“目标卡”,决定找我谈一谈,“你觉得大学四年都学一门语言,深耕它的词汇、语法、听力、写作等等会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他是懂我的,只说了这一席话就让我陷入了沉思。我当然不喜欢单纯地研究这些枯燥的理论,英语课上讲的语法内容可是我最想快进的部分!我希望自己今天学到的东西,明天就能拿去用才好呢!——这是我的真心话。
“闺女,那咱那就学医吧。”林老师见我好久都不说话,想必已经看透了我动摇的心思,这样提议。
我把头低下来,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小声说:“我不想变成那种每天没日没夜、随时待命、疲于奔命、心情烦躁的人。”这四个词是我对绝大多数医生的负面印象。
“不是每个医学生都会选择成为那样的人,每个人的未来都是可以靠自己去改变的,你有权利去做你自己。”自从上次我闹了“崩溃—绝食—失踪”这一整个流程之后,林老师对我的态度就有了很明显的改变。他开始格外注重我的情绪、想法和选择,而不会一味的“一言堂”了。
我还是没说话,但心里有了波澜。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学医了,倒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专业本身有着多么浓厚的兴趣,而是,我想到——大姨生病了。
就在前段时间,大姨因为反复晕厥到医院住院检查,没想到,这一查,居然确诊了乳腺癌。
“格格,其实,我挺害怕的……”那个夜晚,他默默地出现在了主校区的门口,在回家的路上,语气低沉。这是我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他说“害怕”这两个字。在此之前,我总以为像他这样男孩子,一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羽绒服的边缘,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我也很担心大姨,她对我特别得好,在白教官吐槽我“打小就像个小男孩儿”的时候,是她给我买漂亮的裙子,然后跟我说:“我们格格最可爱了”;她还会做好吃的蛋糕、面包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会带我去她的烘焙屋烤三明治……现在,得知她生了病,我当然也很难受。可是,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我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力。
“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了解过的,早期乳腺癌的治愈率很高。而且,我们都陪着你呢。”我斟酌良久,轻声安慰猴子。
他没说话。也是,他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句安慰就放下自己的担心?那可是他妈妈啊。我虽然没有办法与他完全共情,但一想到此前和大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聊聊天好吗?”这一路走来才不到五分钟,气氛却已经把我压抑得难以喘息了。我走到路边的一张长椅前,我拉住了他的书包带,说。
他一言不地坐下来,气氛再次凝固。
“大姨她们从小接受的可是军事化管理,身体素质绝对要比一般人好。你看当年我妈不是也被确诊了桡神经损伤,还说有可能会终身残疾呢,最后遵医嘱认真治疗,不是也好起来了吗?她现在对我,可是说揍就揍。大姨肯定也没问题的。”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我可真羡慕你的心态,永远能想到事情展里最好的一面。”他看了看我,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诶呀,我这可不是空口无凭地瞎说,我是有理论依据的。”我说着,故意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小眼神儿。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看见他的好奇心被激出了一些,我赶紧趁热打铁地转移他的消极情绪:“先,作为一个文科生,答题先分角度!”我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
“噗哈哈哈——”他终于被我神经兮兮的举动逗笑了。
初见成效,我暗中窃喜,继续说:“然后呢,圈儿一,第一点就是:你要相信医学的力量!据现代医学显示,像大姨得的这种早期乳腺癌的治愈率是很高的,患者的五年存活率高达9o%以上,无论是化疗还是手术治疗,愈后都非常良好。”我看他没什么反应,又赶紧“自问自答”地解释道:“五年存活率的意思是,患者确诊癌症五年后的存活比。为什么是五年呢?那是因为许多癌症——也就是恶性肿瘤,它的复和转移大多数会出现在根治术后三年之内,少部分会生在五年之内。也就是说,根治术后五年内没有复和转移的话,以后就再出现复的概率就很低了,懂了不?”我说完,看向他。
他抬起头,和我对视,没有说话。
“那现在我提问你啊,‘早期乳腺癌五年存活率高达9o%’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快说,我好听听我是不是真的把你讲明白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科普!”我见他还是有点儿无精打采的,担心自己阐述不清给他造成误解,就这样问道。为了防止太过突兀,末尾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他给予回答的重要意义。
“也就是说,有9o%得了的人在被诊断出早期的乳腺癌后的五年之内仍然存活,而且复和转移的可能性比较低,治疗效果会比较好?“他的逻辑思维果然不错,整理归纳的能力确实很强,只听了一遍就理解了。想当初我可是看了不少的资料才弄清楚这些内容的。
我有些浮夸地向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补充道:“你不应该说‘治疗效果会比较好’,你应该说‘非常好’,有这么多患者都能实现终生的带瘤生存,更何况像大姨这样身体素质好的人呢,咱们都要相信医学,未来一定会一片光明!“
“你挺适合学医的。”他的情绪终于好起来了,调侃道:“你都不用治病,光是陪病人聊聊天,他们的病肯定就能好一大半了。”
“哎呀,哪有那么夸张!”看到他的心情变好了,我也很有成就感。真是不枉我昨天放学查了一晚上的资料。
“走吧,回家吧,格格医生。”他揪着我羽绒服上的帽子,想把我拎起来。
“诶!别回家啊,我还没说完呢,还有圈儿二和圈儿三呢!”我拍掉他的手,重新坐回到长椅上。
“你搁这儿答历史简答题呢,又分角度又分点的。”他有些哭笑不得。
“那……开导你嘛,必须要有仪式感。”我想了想,回应。
“那如果我现在已经被你开导好了呢?”他歪过头看看我,又帮我把书包拿起来,“能回家了吗?”
“但是,只答一个角度会扣分的。”我还是想逗他开心,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他。
“行啦,这题我给你满分还不行吗?快走,大冬天的多冷啊!”他拎着我的书包,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招呼我。
“哟,原来陪你聊天还能让你帮我拎包啊,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呀。”我蹦蹦跳跳地追上去。
“不就拎个包吗?天天拎都行。”他说。
那个夜晚,关于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有了新的答案。
不如就学医吧!如果有一天,能切实地帮助到更多身边的人,那一定会有成就感吧。而且,未来,如果能把这些医学知识变成我的专业素养,让猴子对我更加信服,那我的身边岂不是就会一直有一只帮我拎包的“跟屁虫”了?想想就开心!——我瞄了他一眼,自然没有说出这些心里话,只偷偷在心里得逞似的笑了一下。
世事难料是常态,我为了我爱的人们,“折节”学医。——女神这样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