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曲芳和罗春春都到了那里,见到了这个老实的小农。只见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罗春春主动伸出手,拉着他坐下,跟他攀谈起来,熟络以后才把那份合同给他看了。可惜小农不识字,只是按了个手印,并接过两根小黄鱼,用布包好以后,欢欢喜喜地走了。而曲芳看着正在收拾这三亩薄地的罗春春,她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要给他小黄鱼?”曲芳并不会种地,只是看着,而罗春春的回答也是实际,“现在物价还行,但谁知道以后呢?小黄鱼也好,大黄鱼也罢,都是可以保他以后生活无忧的东西。”
“想不到罗掌柜还算是个菩萨心肠啊。只是,你我好心肠,还未必有好下场。世道如此,人心凉薄,我们能在这不易的世界里站稳脚跟算是不错了。”曲芳感叹道,可罗春春又何尝不知道。
“你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都好好的。”收拾完这堆杂草的罗春春,恢复一个上线该有的理智,“我知道,里面的事情我会继续看着的。”曲芳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他们查得很紧,暂时别有什么动作,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
“行。时间不早了,长官要不要去小店吃饭?也好一起说说往后那地种些什么才好。”两人说完正经事,一起去了五粮酒馆,罗春春吩咐小二上几个好菜,和曲芳一起商量种植物。
“咱们种红薯和桃子吧,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只是,钱这方面,要是再卖贵了,怕是不太好吧,毕竟现在年成不好,还肆意涨价,那他们吃什么。”罗春春吃了两口,便说了想法,曲芳刚要同意,就看到黄微来了,她起身相迎,“处座。”
“小曲,你也经常在这儿吃饭吗?”黄微示意曲芳坐下,罗春春叫来小二再添一副碗筷,曲芳表示是的,“这里菜不错,只是不太会喝洋酒,他们家的五粮春也是好的。”
“你说得我也想喝上一点了。麻烦掌柜的,来上一坛吧。”黄微吩咐罗春春拿上一坛五粮春,三个人共喝一坛。
而上海6家,6维光看见妹妹和周瑾宸这个时候才回来,本想说上两句,但看看时间不早了,便作罢。次日一早,四个人便在客厅里说起了四娘扶为平妻的事情。6箬萱听闻可以扶为平妻,脸色欣喜,加之她本就同意让四娘扶正,6刘氏见家中嫡子嫡女都同意这件事,心里十分既激动,也有些心酸,叫上下人,开始准备扶平妻的仪式。
当天中午,6家姨太太刘氏扶为平妻,6家所有人都在上海饭店一间包厢吃饭,为四娘庆祝一番。
“四娘辛苦多年,这名分也是应该的。”6箬萱端起酒杯,朝四娘敬酒,“这杯我先干为敬。”说罢,她便仰头喝下,刘氏不怎么喝酒,只是喝了一点就放下了。却没想到,本是打算自己家人吃个饭就算了,连一直不怎么回家的安国华也来了,“恭喜啊,6伯母。”随后拿出一个饰盒,拿给6刘氏,“听维光说起过,您不喜欢太过于奢华的东西,这个手镯送给您,希望您喜欢。”
“诶?国华,你怎么来了?平时你不怎么回家,你今天也有空来这儿吃饭啊?”安国华的到来,6维光也有些意外,6刘氏收下了礼物,温柔一笑并让他赶紧坐下吃点东西。安国华坐下以后,拿了个空酒杯,倒了半杯红酒,喝尽以后才说:“我是躲清静来了。”
“怎么是躲清静?出了什么事?”6箬萱也有些讶异,安国华的能力在自己和哥哥之上,还要躲清静,是有多稀奇?连一向不管孩子们事情的6刘氏,也忍不住想知道一点,温声问道:“是啊,有什么难处吗?”
“唉。。。。。虽说这个世道就这样,可看见社长对那些女工,甚至是妓女的样子,真的很想把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拉出去揍一顿,这都可以暂且不提,但是我昨天听大上海的那些舞女们交际时说起,有的客人因为是编辑,每天晚上十点都还在赶稿,拼命工作,他都只十块大洋。新进的少得可怜,三块。”
“这也太。。。。说难听点,连鲁先生的工资都不如。”“先不说这个,问题是,你们真不觉得银价越来越贵了吗?”安国华吃了一些东西,问起了这个问题,其他人都是你望我我望你,还是6刘氏说了起来,“虽说我们有家底,但是我出去买菜的时候,都可以听见卖菜的大姐们抱怨东西一天一个价了,就像我今天刚订做了一件旗袍,掌柜的就告诉我,我看上的那款料子昨天还是两角,今天就成五角了,太贵了吧。”
“还不止,每天都有大量的工厂倒闭、工人走上街头罢工,你们听,马上又要来了。这种事情,我们报社可以报道一两回,多了也烦啊!才想躲清静,甚至有小道消息,说要取消银本位,后面用什么货币还不知道,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6维光话音刚落,就听见无数工人走在街头喊口号。
“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工作!”工人们举着横幅,走在街头上,一场席卷全国的游行即将爆。日资纱厂老板被气到不行,对尚未游行的工人们变本加厉地打骂,为得到更多的利润,工人们本就微薄的工资,又被克扣了一层。
“呐,你们都听见了,现在外面天天喊着要生存、要工作,都是被这该死的物价闹的。国际联盟那群人,他们国家的东西卖不动,往我们国家来,我们是银本位制,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出去了,至于出去了多少,只有南京政府才知道。一句话,只有多,没有少。”安国华说完,又吃了一点东西,“要指望他们能少付点钱给那些人,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么说,还是钱闹的。”6刘氏算是明白了,连自己做件旗袍都贵了很多,即使家底再厚,也不是这么花的啊。随即又吃了一些偏爱的红烧狮子头和虾子大乌参。
“我近几日也暂时会在裁缝铺里待,稿子也会在那里看,报社和裁缝铺这两边的事情,就还得多麻烦你们替我跑两趟了,我也会给新进的编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取的。”
“也行,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会经常跟报社打交道,帮你改任职位这种事,我还是做得到的,也省的看你辛苦成这样。”说话的是安国华,“特邀编辑主任,我相信这个职位报社不会不同意的。”
“这。。。。”6维光一听,本想拒绝这职位,“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
“你一连几天不去报社,虽说是在裁缝铺里改稿子,但是时间长了,报社也是不愿意的。特邀编辑主任这个职位,不仅可以保证你在报社里的位置,而且时间上更松散一些。”安国华喝口红酒,至于怎么做,那就不是6维光管得了的了。
6维光很感谢安国华这番打算,倒了半杯红酒,敬了安国华,“谢谢你。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一桌子人又吃了一会,才离开上海饭店。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工人游行,也能看见其他人纷纷加入工人游行队伍,不难知道也是借着这次游行泄他们的不满,也听着其他人的议论,他们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人群,回到各自家里。
安国华刚刚回家,就看到梅九华也在附近,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女人。安国华先把梅九华招呼进了家,“进来坐坐吧。她们是谁?”
“你真是的,什么记性,那天我说要回老家找几个女佣来,我回去的时候,也正得知她们的家遭了灾,生活难以为继,索性当个中间人,就带过来了。即使知道你家不缺这点钱,但这种事,还得先问问你和你哥哥的意思,再说了,安小姐生着病,就算张副官在,他毕竟是男人吧?没女佣照顾也不方便啊。”梅九华翻了翻白眼,安国华这才想起梅九华说要回去找女佣的时候,也正是小妹生病那天。
“嗨,我也真是,都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安国华有些无奈,再想想梅九华的一番话,的确是的,总不能让堂堂一个副官做下人的事情吧?
“说来我还没谢谢你呢。”安国华一边道谢,一边在她们三个当中选了那个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八岁上下的年纪。只见那姑娘个儿不高,梳着辫子,扎着红头绳,五官还算清秀,身体也只能说是比其他平民家的姑娘好上一点而已,听见可以留下来,十分感恩戴德。而其他两个女佣则是暂时留在这里,等待下一家主人挑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国华招呼梅九华坐,倒了一杯威士忌给他,那丫头倒也机敏,看见安国华刚要放下酒瓶,就主动去做,梅九华本不欲开口,她已经是安家的下人了,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本不该说的,你现在起已经是安家的下人了,什么事都得听他们的,还有,”话音未落,梅九华看着还在那里站着等待挑选的两个女佣,也一起说了:“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做的不要做。”
三位女佣皆表示明白,梅九华轻轻问了安国华一声:“你没觉得我多事吧?”
“怎么会,既然交到主家手里,该做的提醒还是要的。”安国华笑了笑,即使梅九华不开这个口,他作为主家,也会去做这件事。随即对那个姑娘说:“现在你就去伺候小姐吧,她在楼上的房间。”
姑娘领命而去,而安怀霁不仅在厨房里炖好了一锅鲜美的鸡汤,现在正在蒸小笼包。听见外面二弟的声音,他知道,这笼包子一旦好了,就该问二弟一些事了。
安国华还不知道一会要面对什么,就给周家打了电话。接起电话的人是瑾宸。
“喂?”
“瑾宸,要不要来我家喝酒啊?”把瑾宸约到家里喝酒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要让他选个女佣带回去,才是要紧事。
“当然,我一会儿就到啊。”周瑾宸挂了电话,出去的时候没人看见。
这个时候,张启明也从站里回来了。三四天都在站里没有回安家,也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只能说明这几天都在站里守着电台,听见并且收到很多中共的消息,这些消息他也只是大略对周定安提过,即使周定安是上级,自己也不对周定安负责。
刚一回到安家,张启明就闻到生煎的味道,鲜美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他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很想冲进厨房直接拿一个就吃,但多年的修养根本就不允许他这样做。十分钟后,生煎包新鲜出炉,安怀霁盛了一大碗汤出来,张启明也赶紧去端出那盘新鲜出炉的生煎包。
“这几天没回来,是不是站里出了什么事?”安怀霁刚刚放下那一大碗汤,转头就问张启明站里的状况。张启明什么也没说,只把这几天收到的电文给了他。那是一封封中共开始长征的消息,并且犯了错误,遭受损失等等诸如此类消息。
“行,我知道了。”安怀霁全部看完并且交还给张启明,看见二弟在客厅里,外面还有两个女子,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这两个人怎么在家里?她们是谁?”
“实在是抱歉,安大少爷,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我刚跟二少爷说过,”梅九华起身向安怀霁解释,“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家里说什么了吗?我回去的时候,也正得知她们的家遭了灾,生活难以为继,索性当个中间人,就带过来了。再说了,总不能让你的副官做这些本该下人做的事情吧?安小姐再怎么说,到底是姑娘家,让一个男人做这些事情,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吧?”
梅九华话音刚落,周瑾宸就把车停到了安家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