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独处的时候,自己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就连张启明都一样,他拿出回来之前给她买的银镯子,“这个给你,你戴上应该合适的。”
她戴上以后,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好看,十分喜欢,“谢谢。”
“你怎么把酒倒得那么满?这不像你。”或许是长年一起生活的原因,也或许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姑娘,张启明不止十分宠溺安慧敏,也对她有了几分别样的情意。她轻柔地笑笑,“或许我们不需多久时间,可以看到大厦将倾的一刻吧。”
大厦将倾?张启明知道,她想的和自己一样,都认为周家气数将尽,顺便给她倒了些热开水,让她暖暖手,“你在客厅待了多久啊?”
“在你回来之前,一直待着。”安慧敏抱着那杯开水,手也暖和了很多,又喝了一些,身上才转暖过来。两人说着学校的事情,甚至打趣着张启明要不纳侍妾,这个时候安怀霁也回来了,他现大门开着,也有人进来了,他听见了张启明和妹妹的声音,也放下了心,来到她房门外,看到他们俩说说笑笑的,甚至听见张启明说自己是老狐狸,没多久两人就感到一阵恶寒,都不敢回头看,就怕一回头,自己就会遭殃。
“没关系,你们说。我挺喜欢听你们说话的。”安怀霁越是这样说,他们越不敢出大气,安慧敏为保护张启明,主动承认:“是,是我先找他的,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才。。。早知道,我才不喊你老狐狸。。。。哪怕你本来就是。。。。。”
张启明毫无分辩地余地,也算是这样,两人谁也不敢再开口了,安怀霁只是笑了笑,“你看你们俩,吓成这样,又没有怪你们。启明,谢谢你啊,替我照顾她。”
“没关系,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听完那番话以后,张启明总算可以松口气,离开她的屋子,“那我去买些吃的。”
“好。回来以后我有些事跟你说。”张启明答应以后,就离开了安家,安怀霁坐在妹妹身边,陪着她看书,哪料到妹妹先开口了,“哥,你和周叔叔非得这样吗?”
“周家的煊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要升迁,就是一句话的事,哪里轮得到我这个排不上号的小人物去点头呢?我能做的,最多就是推他一把而已。再说,他家越显贵,多少人越是眼红,同贵相害啊。”安怀霁喝了一口开水,接着说:“你等我一会,我把客厅那杯威士忌拿上来。”
说完他就下去拿酒了,她趁着哥哥下去拿酒的时间里,仅凭刚才的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即使他不动手,也早就有人盯着周叔叔了,这些人早就视周叔叔为眼中钉肉中刺,根本不会放过周叔叔,她轻轻笑了笑,哥哥想对付就对付吧,只是凭他一个人也无法彻底完成这样的事情,自己也不需要做太多,暗地里推波助澜就好,周家煊赫了太久,是该谢幕的时候了。
五分钟后,安怀霁拿着酒上来了,把酒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两人又继续往下说。
“哥哥打算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前清鳌拜怎么倒台的吧?”安怀霁只是一个反问,安慧敏就马上明白了,君主尚且对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很大的忌惮,委座又怎么不会忌惮这样的人呢?
“这事情你就别管了,好好上学,知道不知道?”安怀霁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但对妹妹安慧敏,他不仅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甚至为她做了许多平时自己根本不会做的事,譬如训练难度,对于别人只会难上加难,对于她就只是合适的基础上再难上一些,暗地让食堂单做小灶给她、电台和子弹使用不受限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她并不知道的。
“明白,不说了,我饿啦,”安慧敏开始撒起娇来,吵着跟他要吃的,安怀霁无奈揉揉她的秀,“小祖宗,你等会儿啊。”
他们哪里知道,梅九华已经返回老家徐州,接到了母亲和妹妹,顺便还找到了三个女佣,当地党组织正在调查她们三个的底细。待确认没什么问题了,会把这三个人交给梅九华带回上海任职。唐碧晴也托人把那个保险箱带回了上海,她自己还想在淮阴待几天才回去。
梅九华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对安家有个交代了,他哪里知道,贺家姑娘在欢喜备嫁的时候,仍有人在角落里哭泣。
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抱着一个与他相差不大的小姑娘沿街乞讨,路人嫌恶地把他们赶到角落里,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有人朝他们扔馊了的饭菜和破旧不堪的玩具,但一个过路的好心人捡了他们,把他们送到自己家里做些杂活,虽说仍旧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可比起风餐露宿的日子已经是好了很多。
那条街上,很多都是大字不识,家里遭灾没了活路的人,等待他们的都是白眼、嫌恶、鄙夷,更有甚者,还在衣着破烂、面色黄的女人身上去踩上几脚,甚至把她们拉起来给她们几巴掌泄自己的不快,也不乏有人真的把她们领回去做泄工具的。她们为了不让儿女被卖掉,为了能够果腹,不得不进入花烟馆出卖自己的身体,承受一切对她们的不公,虽说时不时也有路人看他们可怜,给几个新出炉的包子,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而已。
一个姿色较好的姑娘被一皮条客看上,正苦苦哀求着不要这样拖走自己,哪知换来的却是几个大耳光,“贱女人,你能被大爷我看上是你的福气,让你去满香堂过好日子你不要,那本大爷把你拖去喂狗吧。”说罢,那皮条客作势就要把她拖去喂狗,姑娘被吓得半死,只得认了并由得那地痞如同对待牲畜一般把她带走了,这一幕被刚刚办完事情的梅九华看见,他想救,却心有余力不足,再不忍心也只得带三个女佣先离开,回到上海再做打算。
而其他人再不济也看到过一些女人进入了花烟馆,明白了花烟馆是什么营生,也知道眼前被带走的女子凭借好容貌可以进入条件更好的满香堂,他们也希望她能有口饱饭吃。
此时的上海贺家,贺佳玲的嫁妆经过几天准备,已经差不多了,这期间继母柳静也没少抱怨,一会说不需要金条,一会说就拿最差的饰给她就行,差点打了红嫁衣的主意,还是住在附近的那个老师听不下去了,找到街坊四邻说上一说,纷纷指责那是嫁过去为妻,又不是为妾,嫁妆如此贫薄,还差点打红嫁衣的主意,她这才拿出最好的嫁妆和一件大红色修身旗袍来送给继女。但6维光为避忌周家的白事,打算成婚以后再让周定安看看,这姑娘就连四娘都喜欢,周叔叔也应该满意的。
周瑾宸看着忙碌的6家,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想法,但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他没有多待,去了正繁忙的6家找6维光他们了。
“这里这里,把灯笼挂高一点,”,“哎呀,我说你做什么都做不好,你看看你,剪得什么东西?”6家正在张灯结彩,除了门房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周瑾宸进来了,周瑾宸留给门房一句“我找你们少爷和小姐”,就急急跑到6维光房间外敲门了。
“你怎么来了?”6维光没想到周瑾宸这个时候来找他,周瑾宸稍微喘口气以后,才接着说:“我是想,趁着你办婚礼,我也一起娶了箬萱。”
“你是说,在我家一起办了婚礼吗?”周瑾宸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这样,“为避忌白事吗?”
周瑾宸稍微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是,你也知道我家现在还在白事,这红白事相冲,也只有出此下策了,毕竟是娶箬萱,也得见你家长辈,反正我家里人也见过了她,没什么意见,在你家里完成婚礼,我家里想来也不会反对。”
经他这么一说,6维光也的确认为周瑾宸刚才的话是个办法,但终究过于仓促行事,连聘礼都没有,始终有些说不过去,经过6维光的提醒,周瑾宸恍然大悟,“对啊,我连聘礼都没准备,谢啦,兄弟。”
“谢我做什么,反正还尚有些时日,你赶紧好好准备,快去。”6维光送走了这个准妹夫,露出笑容。
他回到房间里,早早拿出给箬萱准备好的嫁妆,让下人去请小姐过来,几分钟后,6箬萱来到哥哥房间,6维光把嫁妆给了妹妹箬萱,“这个给你,收好了。”
6箬萱打开了那份嫁妆,她看到了金条多出一根,除去该有的大洋还包含了母亲生前一半的体己饰,她在幼年时见过,母亲的饰大约都是南北宋中期、明代初期的,以玉手镯居多,也有几支唐代、康雍时期的簪子,家里至今拥有册封诏书,只是不曾对外人提起此事。那两个崭新的银镯子,是哥哥在老凤祥银楼新买的,想到哥哥以后的生活,她不禁再次担心起来,谁知6维光看到她担心的神色,笑了笑,“你担心我做什么,有多少人求着我看他们的小说稿子啊,又本身有生意,还怕哥哥缺钱和金条吗?”
他揉了揉箬萱的头,却也不免有些担心她,豪门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一点自己比谁都清楚,周家长辈不把女人当人的事情,他也多少有些听闻,但他心想,自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还不至于把她怎么样吧,瑾宸也可以好好保全她,再说两家隔得并不远,瑾宸若不能很好照顾自己妹妹,自己也不会善罢甘休。
周6两家同时结婚的消息一经散出,上海上层社会人士无不惊讶,起初表示只是6家公子结婚,怎么把周家也扯上了,但经过进一步打探消息,才知道还要娶6家小姐,也为了避忌周家白事,才不得不如此行事,随之也就了然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场盛大婚礼之后,权力斗争也逐渐走向白热化。
三天后,周6两家聘礼已经备好,分别前往贺家与6家提亲,周夫人带着管家和聘礼前往6家,只见周夫人一身莲藕色修身旗袍,个子并不高,约莫一米六,可惜是传统女性,除了诗书与画,只懂绣活。不知是家里还有白事的原因,还是她本就不善保养,将近五十的女人看上去竟还要年老一些,挽着一个简单地髻,只有一根水头不错的玉簪子以显正房身份。
6家四太太6刘氏以当家主母之身接待了周夫人,两家太太一见如故,6刘氏让下人泡了铁观音,又说了很久的话,周夫人非常敬佩6刘氏在6家将倾之时还能留下来打理一切家务,抚养原配子女,6刘氏笑笑,“那时候我也年轻,老爷夫人被连累之后不久死了,两位姐姐又作鸟兽散,听说又带走了些钱,另嫁他人,我若再走了,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周夫人也同意,“我也见过箬萱,那孩子实在是好极了,家里老太爷去世的时候瑾宸以未过门的少夫人名义接了进来,帮着处理了一些事情。她待人接物样样都好,不枉出身大家。我家里虽说是小辈去世,老爷子虽非生父,可作为家里长辈,又哪里禁得住白人送黑人呢?这些天老爷子伤心,他们的婚礼恐怕不能亲自来,但我一定会到。您看,十二月二十,这个日子怎么样?”
“好,自然是好的,妹妹年轻,以后许多事还要夫人照顾着。”相比于周夫人,姨太太6刘氏更加年轻,将近四十的年纪,又善于保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现在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也比周夫人高出一点,因喜事将近,一身深绿底色绣合欢花短领修身旗袍,画上棕红色口红,烫着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头,在同年纪的女人里十分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