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夏不置可否,只是说,“喝习惯了就好。”
“爹,你当官也是件很苦的事。”
“苦的事情何其多,这点苦算什么。”
陈白夏摇头失笑,
“其实为父不喜欢当官,更不喜欢交际,与人打交道是很累的事情,与上位者打交道要让他觉得你不乏味,要费尽心思让他觉得你有趣,那太累了。为父前半辈子在京里做官,后半辈子却被贬成个县令,与我这性子有很大关系,懒啊,我很羡慕那些混江湖的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陈白夏欣慰地看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长大了啊……
“县令怎么了,扶风县里谁能说爹不是个好官?”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百姓认可但上头不认可,说明为父做得还是不够好。”
陈梦凡突然噤声。
是了,爹就是这样的人,自从担任县令以来,整个县城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会过问,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几天几夜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按他的话说,这是他管辖的地界,老百姓们有一点不如意都是他的责任。
是以陈白夏在县里声誉很好,总有人给他送些礼,陈白夏只收些茶叶食物之类,稍微值钱些的他都会通通谢绝。
这个偌大的陈府,是上一任县令临走时赠予陈白夏的,实际上陈家虽谈不上穷,但也绝不富裕,每次州府官员来巡视了,陈白夏都拿不出来多少银钱孝敬,于是每次考评得到的评价都不高。
正是这样,陈白夏担任这个县令快十年了,尽管在百姓间风评很好,但始终都未得到升迁。
爹虽然不在乎,但大哥,二姐,和陈梦凡私底下都愤愤不平。
二姐更是立志做官,誓要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州府官员一点颜色看看。
……
“我觉得对不住你们。”陈白夏手心摩挲着茶杯,“陈家上一代无比辉煌,却在我手上没落,为父这一辈子已经望到头了,但是,你,铭儿,灵儿,你们让我看到了陈家的希望。”
陈梦凡静静听着,从前他不曾细看过,今晚借着月色看去,记忆里高大挺拔的父亲,现在却显得有些佝偻了。
“从小我父亲……你的祖父就教导我要正直,当官对百姓负责,做买卖对顾客负责,学武保护弱者,习文批判恶者,为父这样做了,可直到现在才明白。”陈白夏顿了一下,“这样的人在世上是生存不下去的。”
陈白夏长身而起,
“可是为父不后悔,甚至感到庆幸,我有意没有像你祖父教导我那样去管束你们,可是你,铭儿,含灵的秉性都很好,非常好!哈哈,非常合我的胃口!”
陈梦凡眸光里闪烁着晶莹。
陈白夏眼里划过一抹欣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亭子。
“凡儿,尽管去外面,去江湖里闯一闯吧,不管你做什么,为父永远为你骄傲。”
……
深夜,陈梦凡一个人躺在小院的椅子上。
念儿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陈梦凡估摸着是又被二姐拉到房中说悄悄话去了。
夏夜清凉,陈梦凡有了睡意,闭眼朦胧间,眼前浮现出往事。
……
陈梦凡喜欢看落日。
一天傍晚,他拉上了秦红篱和他一起看日落。
看着身边人娇俏的面庞,陈梦凡有些踌躇。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秦红篱的,但却不知秦红篱的心思。
她对每个认识的人都抱有同样的热情,刚来小镇没多久,就和镇上的同龄人都混熟了,俨然成了一个小公主,大家都爱和她玩。
陈梦凡经常能看到一些男生对她充满倾慕的目光,就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把这件事情向姐姐说了,姐姐笑得前仰后合,揶揄道弟弟这是情窦初开了,并追问是哪家的姑娘,陈梦凡落荒而逃……
原来自己是喜欢上她了,陈梦凡恍然大悟。
那她喜欢我吗?
陈梦凡不知道,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于是他鼓足勇气,打算今天在这夕阳下说些什么。
残阳如血,此刻院子里的气氛有些暧昧。
陈梦凡喜欢的夕阳此时就在眼前,但他却没心情看一眼。
少女的呼吸仿佛带着花香,坐在秦红篱旁边的他心里好像有头小鹿在乱撞,视线偶尔相交,陈梦凡便立刻挪开视线,脸不由得红了。
秦红篱正望着落日,心里想着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非要拉我过来,正要找陈梦凡算账,于是气势汹汹地偏头瞪了陈梦凡一眼,却看见陈梦凡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梦凡知道自己这样子有点狼狈,有些局促地咳嗽了两声,只能假装自己在看夕阳。
“红篱,你喜欢夕阳吗?”
“还行吧。”秦红篱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意味,只得敷衍道,“挺好看的。”
陈梦凡却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偷偷瞄着她的侧脸,轻轻道:“远没有你好看。”
秦红篱见了鬼似的扭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