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下没多久,只听到外头忽然传来桂儿的声音:“环儿,你肚子又不舒服了,一夜跑了几趟出去,还没到暑日呢,倒脱得这样光溜,冻死你这小蹄子活该!”
苏凉与枣儿互望一眼。枣儿连忙装作初初睡醒的样子,披着衣裳拿着一盏灯出去,见桂儿和环儿两个打牙,轻斥道:“作死了,幸好主子睡得沉,你们两个混闹什么。”说完又嘱咐早睡,方回到了内室,重新将帘子放下来。
“环儿这丫头倒是忠心,只是太耿直些。”苏凉打了一个呵欠,悄声道。
枣儿笑道:“爷们也有走眼的时候,万福堂的金桔才是真精明呢。环儿心里可恨死了桂儿,每次都想来听壁角,却被看得死死的。”苏凉道:“这样也好,只要盯紧了,她也没办法,爷也挑不出错。”枣儿又道:“我叮嘱过莲子了,让小荷趁没人的时候把乌雅氏屋里那两盆子三月兰重新归到花房里去。”
当日,武氏遣了珠儿偷方子,因为跟乌雅氏同居竹院,熬药的时候终没避过,再加上小荷故意说漏嘴,乌雅氏得了消息,知道是神方,便也偷偷捡了药渣包起来,找大夫录方子也跟着一同熬煎。小荷从小丫头那里知道她平常有心悸的毛病,还吃着一注药,忙把信儿给了鲤院。苏凉令枣儿找许济荣,先把林茂业老大人的方子给了,又让他回太医院查了乌雅氏用的方子,两下核对,许济荣出主意让摆三月兰放屋子里,故意让药性相冲,身体不适宜,使乌雅氏疑了武氏。乌雅氏为人刻薄,苏凉早算到她会睚眦必报,由是有了投红花的一幕。小荷听嘱,那几日格外注意武氏饮食,把如玉抓了现行,最后将乌雅氏真正暴露出来。
四贝勒府终于平静下来,后院里头只有福晋与侧福晋坐庄。苏凉虽得了胤禛嘱托,但有事宜还是往万福堂通报一声。宫里赏的,各地进贡来的,凡是入了府的新鲜东西,都盯着高福儿分派,给万福堂与怡性斋的全是上上份儿。胤禛知道了,越发觉得侧福晋知礼大方,不是落井下石的无知妇人。平时往鲤院歇的日子多了,苏凉还要劝,整日子更是撵胤禛出去。胤禛拗不过,偶尔去万福堂站站,少有过夜。
过了春季,天气逐渐炎热,这日早起苏凉感觉身子发重,脸烫心跳,见了早饭有一粗碟煎的黄鱼酱,连连喊腥气,吩咐拿下去。枣儿几个都是姑娘家,不懂厉害,苏凉却记起自己上个月没换洗,知道恐怕有了喜,就要喊大夫过来瞧,高福儿却急匆匆跑过来:“回李主子,爷刚从宫里派人给了消息,说是温僖贵妃病重,叫李主子跟福晋一同快快收拾了去承乾宫侍疾呢。”
苏凉听了,记起温僖贵妃正是这几日没的,估计去了宫里一半会儿出不来。于是先打发人去跟乌喇那拉氏说,一面招呼枣儿收拾包袱,特地嘱咐拿了嵌丝暖炉,多装些银碳。枣儿知道她一向有主意,依言老老实实装了。苏凉背了人偷偷在帕子上抹了姜汁,好留着哭孝时用。
乌喇那拉氏与苏凉之间越发冷淡,连话都不多说,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苏凉不免感慨,记得过年的时候还与乌喇那拉氏坐在同一辆车里往宫里去,也正是那时候她在太后眼前讨了好,后来又有了胤禛的事,两个人之间才慢慢起了嫌隙,直到如今快要水火不容的地步。
想她初来时,天天往万福堂跑着,两个人那时候一同对着宋氏,又防着乌雅氏,好似亲姐妹一样,现今,宋氏、乌雅氏都不在了,却轮到她们两个人了。苏凉的手慢慢抚到腹间,这个孩子该是大格格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保孩子们周全,她必要战斗到底。
承乾宫里一片哀泣之声,苏凉跟在乌喇那拉氏之后进去,却发现康熙与太后也在,四妃与众阿哥们全围着,个个面色凄婉,苏凉自己狠狠掐了一把肉,挤出泪来。前头的乌喇那拉氏更是泪如滚珠,胤禛瞧见妻妾来了,也绷着脸挪过来,站在一起同悲。
“皇上……”温僖贵妃骨瘦如柴,竭力抓住康熙的手,好似要做临终嘱托。
“爱妃不必担忧,朕已经让太医下去会出一个好方子……”康熙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怕极了,宫外关于他克妻的传闻从未消停过,如今连贵妃也要薨了,难道真是天意?!
“皇上……胤俄顽皮……求……求皇上……”温僖贵妃泣不成声,一旁跪着的胤俄早哭得涕泗横流,撕心裂肺喊着额娘,见他这样惨叫,身畔的太子与十三阿哥也跟着一起抽泣起来,胤禛念起孝懿仁皇后,忍不住红了眼圈,不远处德妃瞧见了,眉头一皱,露出几分嫌恶。
苏凉瞅人不见,慢慢往殿外退去,大殿内人多憋闷,她险些喘不过气来。刚找了娴静地方坐下歇着,身后却有熟悉的声音响起:“表妹可好?”苏凉回头才看到是许济荣,又见他衣帽狼狈,便知道在宫里困了好几天。
“表哥这几日辛苦了。”苏凉忙站起来,因为动作略快了些,便觉得头晕要吐。许济荣见她面色苍白,忙问道:“哪里不舒服?”苏凉摆摆手,小声道:“怕是有喜了。”许济荣闻言,连忙让她坐下,又细细诊脉,然后方笑道:“恭喜恭喜,表妹已是一个半月的身孕,这些日子万不可劳累了。”
苏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然后又黯然道:“现今的事儿恐怕不小了,哪里有清闲的时候。”许济荣笑道:“是说温僖贵妃?不必担心,已是找到病根了,只要按时服药便能大好。”苏凉惊异:“病根?”然后突然悟了,温僖贵妃病得奇怪,长期衰弱的症状……却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