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沏了一碗大红袍,她亲自接过茶盏为许济荣奉上。这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听说长在武夷山尖上,一年采的叶子只能晒九两。
苏凉陪他吃茶,然后缓缓道:“我昨日进宫不小心得了太后青眼,恐怕不容于福晋,所以称病不出……”
许济荣也是个妙人儿,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可是要我开方药帮你蒙混过去?”
苏凉点头微笑道:“最好能够蒙混一个月……”整个正月都闭门不出,歇了风头最佳。
许济荣想了想,给她诊了脉,然后挥笔写了两张方子,一张嘱咐每日煎了吃,另一张是拿回太医院存档。
苏凉瞧着桂儿把方子小心收好,然后意味深长笑道:“荣表哥大恩,日后必当重谢。”
虽是太医问诊,也不能耽搁太久。许济荣见时候差不多,边收拾了药箱边对苏凉道:“表妹倒没大事,脾胃不和,外感风寒,末冬初春时节,还是少些在外走动好。”苏凉会意,道了谢,又让桂儿将早备好的表礼奉上,是一个锁金甲的蜀绣香囊,许济荣也没忸怩,接了。
“也没装什么好玩意儿,说是南圻国那地方产的珠子,个数不大,夜里倒还光明,哥哥拿回去给嫂子玩罢。”苏凉又笑道:“恕我不能送了。”
桂儿带许济荣出去,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只听许济荣低声道:“告诉你主子,我在石碑胡同九号有个院子,守门叫做老宋,有事尽管去找他。”
初一午时,康熙在乾清宫太和殿专门宴请众臣,皇子阿哥祭天之后便可以各归其所。按照往年的规矩,由太子起首,众哥儿几个专门去毓庆宫另聚一席,吃酒联络感情。当年,这主意还是太子妃石氏想出来的,说要兄友弟恭,讨老爷子喜欢。胤礽自负嫡子储君,本不耐烦跟几个弟弟多交往,但拗不过石氏的坚持就跟康熙提了。没料到康熙大喜,直夸太子忠孝体恤,慈爱躬亲,当即赏了一百两黄金给毓庆宫,又令御膳房好好操办席面,定让诸位阿哥痛乐一番。
胤禛是规矩人,每回都是终席而归,再去慈宁宫接了乌喇那拉氏一同回府。今年却是心不在焉,菜刚过九道,就指了不舒服跟太子告罪说要提前回去。
若说军国大事,有他在,还能做个商议。但论起玩乐,他本就格格不入。听他要走,如此正好,众人都咸淡安慰几句注意身子云云,也不为难,就让他走了。
四贝勒府里,苏凉正打发桂儿在正屋里墩小红炉煎药。桂儿小声埋怨道:“拿到小厨房吧,省得熏了一屋子药味。”苏凉躺着故意咳嗽两声,然后悄声道:“笨蹄子,正是要这个药味儿,才是真真的。”二人正说笑,只见莲子偷偷跑进来告诉道:“四爷回府了,远远瞧着,往咱们院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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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整日心绪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自己也疑惑,不知所以,最后还是被胤祥一言提醒:“四哥,我从额娘宫里出来只瞧见四嫂一个人。她说小四嫂病了,四哥帮我带个好儿吧。”胤祥本性淳厚,凡是曾关照他的,他都知恩图报。
胤禛这才恍然。想大年初一的喜庆时节,人家都花团锦簇,李氏却一个人病在炕上苦熬,再想她自入府来小心谨慎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很该回去瞧一眼。
进了内室,一股扑鼻的苦味扎过来,胤禛不由皱了皱眉。再走两步,见帷帐厚实的遮着,就要掀起。桂儿在旁忙给爷行礼,道:“侧福晋刚睡下,早吩咐过不让人近前跟着,怕过了病气。”胤禛置若罔闻,亲手揭了帘子。见卧着的人脸色苍白,所幸气息还平稳。端详了一会儿,问太医怎么说。桂儿便把许济荣的话一字不落的重述了一遍。
胤禛点了点头,出了内室,见外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便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桂儿忙回道:“还有个大丫头回家过节了,侧福晋准的。”胤禛道:“你主子现今几个丫头的例?”桂儿回说:“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年前儿福晋说了,过了年再给添两个丫头。”胤禛也不说什么,只嘱咐道:“好好侍奉你主子,等大安了爷有重赏。”桂儿与莲子连忙磕头应是。
天擦黑,乌喇那拉氏回府,墨兰在旁边侍候着,主仆二人嬉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刚进万福堂,青莲迎上来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乌喇那拉氏收敛了喜色:“爷早早回来去了鲤院?”青莲点头道:“奴婢在家里守着,瞧得一清二楚。”乌喇那拉氏脱衣裳的手缓了缓,然后问:“侧福晋病得重么?”
青莲替了墨兰的手,接了青釉雕花手炉,小声道:“听说,太医叮嘱要好好养着,爷大约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乌喇那拉氏想了想,道:“也罢了,你吩咐小厨房随便做点什么,我带着去瞧瞧她。”主仆几个正说话,小丫头来报,高福儿在外头求见。
乌喇那拉氏想起临走时吩咐他清点库房,知道要回话,于是让他进到门槛外边。墨兰侍候她换下花盆底,然后搀着她进花厅坐了。
“回福晋,奴才挑了两个丫头要往鲤院送,先给福晋过目。”高福儿又补充了一句:“本该找几个让侧福晋亲自选的,但爷说,侧福晋病着,就让奴才先做主了,也请福晋给把把关。”
乌喇那拉氏本来心不在焉的瞧指甲,想着今日在宫里与石氏同席,她青葱玉指新染了腊梅金,煞是好看。听了高福儿一席话,脸色微变,强笑着问:“爷今儿个怎么关心起这等微尘小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