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黎明时分,空中的游魂已经被曲颜尽数收入,她或者她们重新汇聚成了一团浓雾出现在我面前,凝聚成一团鲜血一样的浓雾,很快便缩小成了一颗珠子,像是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我开口问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从地狱里杀出来的血鬼,就不怕将来有一日遭天谴吗?”
珠子中爆出一声笑,反问道:“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呀?”
我能听出她口中的戏谑,但我不想反驳她,也不想自证,所以回了一句:“不知道。”
她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于是便不再说话了,我一个人坐在平台上,静静的望着地上的尸体,等待着,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不久后,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府邸,地上的尸体混着血横七竖八的躺着,“应该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了吧,”我喃喃道,随后起身。
在曲颜的指引下我来到了那间说是有我气息的密室门口。
这间密室是在地下,门和墙壁都是玄铁浇筑而成的,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破门而入。
密室只有一个入口,入口处设置了一道阵法,或许因为地是曜石铺就的,旁边的墙壁也极其坚硬,所以这里没有布置杀阵,而是一道铺在表面的困龙阵,这种阵法会来着困在阵中无法逃脱,从而只能束手就擒,即便如今的司徒府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人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没有去碰这道阵法。
我在手串中拿八个傀儡人,放置在阵法的八个方向,通过触阵法将它变成一个摆设,就这样确认了阵法的方位,这个阵虽然不是死阵,但还是有一个生门的在离火位上,我踏到生门上将灵力注入到密室门的钥匙孔里。
不知道这司徒异是什么出身,居然用人间的那种需要钥匙的锁来锁住密室的门,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神仙两界如果设门,尤其是重要的地方都会用灵力加一道屏障,一来可以防止修为浅薄的人进入,二来可以消耗一部分时间。
屏障一般在门外,这样可以防止打开门后通过透明的屏障看到屋内的情景。人间的锁大多都是在门上安装凸起或者打洞以供上锁之用,但神仙们大多都不喜欢。
控制着注入锁孔的灵力填满整个空洞,然后向右下旋转,并没有很难便打开了密室的门。
进门之后我便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用灵力屏障来封门了。正对门的地方放着一口透明的棺材,应该是千年寒冰所铸,里面躺着一个妇人,这个人死后应该是有人给修过容的,面上脂粉饰都应该常常有人打理,冰棺并没有封上,应该是常有人打开看看。
冰棺中的人脖子上有一道极细的伤痕,若是戴上一条项链应该就可以遮住了,可是她的脖颈上什么都没有带。
冰棺正前方向上立着三块牌位,上面写着“爱妻林樱之灵位”,并排的是一个空的牌位。两块牌位的下面还有一个上书“爱女朗月之灵位”。牌位前的香案上燃着香烛,供奉着些点心水果,都还是新鲜的,香案上也是千尘不染,司徒异应该是常常前来打扫的或者他只是想要陪着她们。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司徒朗月的母亲,司徒异在山中救回来最后成了他妻子的人。
密室原本应该是只有一间的,但是被两个博古架分成了三间,左边那间应该是储物的,里面尽是一些珍宝应该是这些年搜罗的,个个精细,件件珍品,但最显眼的是中间的一口玄冰棺,和外面那口是一样的,只是这口棺材要小上很多,应该是给小孩儿准备的,看来他虽然没有找到司徒朗月的尸体,但还是在家中给她备了和她母亲一样的棺椁。
和外面不同的是这口棺椁中没有尸体,里面放了一件小女孩的衣服,摆成一个人形,里面填充的则是棉絮。
这里有很多珍宝,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在这暗影谷引起轰动,但是在这里却只能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将自己的玩具扔了满地。
看到这里,我是真的想知道如果司徒朗月看到这样景象会作何感想。毕竟她一直以为她的父亲不要她了,所以宁愿嫁给冥君,这个无论是年龄还是相貌都足以做她爷爷的人,也不愿意出现在她父亲的面前。
从我进入密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藏着我的气息的东西就在右边被博古架隔开的隔间里,但那不是我的神魂,若是神魂我踏进来的那一刻,神魂就应该入体了,这会儿我应该瘫痪在地上,忍受着碎魂裂骨之痛,所以那里应该是饵。
从左边的隔间出来,我在右边的博古架边上站了很久,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会让我万劫不复,我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如果我真的死在了里面该怎么办,司徒异还活着,文意也还活着,当年出现在千泽城的人现如今只是死了月姬一个人,如果死在这里我一定不会甘心的。
见我在这儿站定,犹豫不决,曲颜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到底进不进去啊?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呀?是你害怕的东西吗?”
我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能沉默着,接着她又开口说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既来之则安之,你说都到这了,不进去看一眼是不是不划算啊?你说呢?”
我还是没有说话,又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我没有等她回答便又接着说:“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你就我我的神魂也吞了吧,只是麻烦你把我的尸体带走,我不想留在司徒氏的地盘上。”
曲颜默默的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死了以后你这张脸就借我吧,等我化了形,就挖个坑把你埋了,我会把坑挖的深一些,免得你被人盗墓。”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死了以后会怎么样,会和冰棺里的人一样留着尸体还是会和师父一样,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但今日走到了这里,我也确实是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我踏了出去,走进了右边的密室,里面的景象确实是在我意料之外的,甚至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自己,见到了师父的琴,那把无数个日日夜夜陪着我的琴。
那是一把五弦琴,师父曾经说要传给我的那把五弦琴,除却心里的震撼,我很庆幸自己走了进来,而方才在门口的那股不安也随着这把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