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打着哈欠走到孔氏母女所在的牢房时嗅到了不寻常的血腥气,顿时心觉不对劲。他站在门前离得近,揉了下眼睛再定睛一看,吓得立刻拎起腰间挂着的钥匙开锁跑进去。
孔氏倒在稻草堆上,口中血流如注,滴下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襟全部染红洇湿。
狱卒走到她旁边蹲下。伸手朝这美妇人琼鼻下探去,再往脖颈处一摸——尸身早凉透了。
一旁只剩林芙清胸口还有起伏,她张着樱桃小口,像一条搁浅的鱼,正在微弱地呼吸着。
虽然这些犯妇有罪,但是已经登记在册,且不说万一有人赎买,教坊司那边也已有一份草拟名册,每个犯妇的去向都要有名堂的,哪怕是犯妇不愿受辱自尽,届时也少不得记他们一个看管失职。
这样的过失自然能少一桩是一桩。
故那狱卒见这娇人儿还有气,飞也似的拔腿跑出去唤了值夜的狱医过来救治。
狱医望了林芙清的表象,面容黑、有呼无吸,接着切了脉,断定了是中毒症状,又捏她的双颊迫使其开口,果然伸指从她口中抠出了剩下的那一小块还没完全溶化的生半夏。
狱医自然认得那是什么,忙命自己的学徒去捣一碗生姜汁来。
空隙间,狱医也没闲下,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包,施针封住林芙清身上几处要穴,又临时喂了一颗温和的百草解毒丸。
等学徒端着碗回来了,几人合力将一碗浓浓的生姜汁给林芙清灌下去。
由于现的时候已经距离她服毒有些时辰了,生半夏毒性太大,狱医也没有把握能把她救治过来。
事已至此,只能看这罪臣之女自己的造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昏迷不醒的林芙清开始剧烈呕吐,吐得止也止不住,吐到最后吐无可吐,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
那狱医尽力后已经离开回去歇下,只留小学徒照看,嘱咐若无好转也不必再来扰了,权让狱卒将尸身处理了便是。
这小学徒是个心地好的,他觉得林芙清生得美又身世可怜,好好一个姑娘家偏偏遭了难。
所谓医者仁心,一整夜里小学徒是轮着换热帕子给她又擦又收拾,趁她吐完的间断用温水灌她喝下以用于冲淡肠胃里的毒素,还问狱卒要来了那边牢房里一个叫飞燕的通房过来帮忙打下手。
幸而这般折腾到鸡鸣天亮,林芙清吐完很多次之后平复下来,身体跟着回暖,面色恢复红润,呼吸平稳,脉象也正常了。
小学徒悬着的一颗心也得以放下,叮嘱了飞燕一番后,背起药箱回去向师父复命。
午时,林芙清悠悠转醒,
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了,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拉回人世间。
入眼是牢房的顶棚,她以为自己是死后灵魂无法离开。毕竟曾经读过的一本鬼怪杂志有写:自尽的人罪孽深重,死后要在自尽的地方反复重演自尽时的情景三万遍,才能入轮回。
她只当自己是真的死了,在此等待接受痛苦重演的惩罚罢了。
可惜一道女声打破了她的安之若命,
“芙姐儿,你终于醒了!”
飞燕惊喜于这般如花似玉的人儿复生好转。
林芙清却在听见声音后,转头看见飞燕时惊恐得目眦欲裂,随即她环顾四周,现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惊慌地开口:“我母亲呢?!”
可是嗓子里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苍白的唇瓣开合。
在飞燕惊喜转担忧的目光下,
她极力抬起手抚了抚喉咙,胸腔憋气用力挤着喉头试着清嗓子,终于,出一句短促的嗯哼声,以为这下好了,接着焦急地又问一遍:“我母亲呢?!”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来。
但飞燕这次看懂了她的唇型,犹豫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告诉她:“主母······咬舌去了。您服毒后本有些时辰应也随着主母去了,但被那帮畜生现得及时请来狱医挽救。主母···主母也被他们拖出去,不知在何处了。”
在清晨狱卒换班时,就已经有人把孔氏的尸身抬出去,
至于拖往哪里,狱中犯人自尽后的尸又是如何处置,她们是真的无从得知。
母亲后头咬舌自尽去了,自己先行服毒却侥幸苟活了下来。
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吗?
林芙清悲恸痛哭,可是她哭不出声音来,舌头火辣辣的还烧着,嗓子像被灌了水银,只能张着嘴巴无声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