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小说连载群矢投水(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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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伦从宾馆出来驱车绕过几条街道,来到西湖花园。
花园的工程,第一期四幢楼已交付使用,拿到钥匙的房主,好多已急不可耐地开始装饰,此其间的业主,看房的人,工程后期的维修人员,装修的师傅,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物业的门卫最为忙碌最为紧张,登记牌,猜测盘查,在各幢楼下巡逻。
但,高二十四层的几幢楼里并无几户入住。
朱董事先长把车停在园门的里侧,对招呼的门卫点了下头,缓步向里走去。
两个身着制服的工人抬着一口巨大的纸箱,在前面走,臀部的工具袋,晃荡着像企业里的电工。
“吓——呸”,一口浓痰射落在刚植的草皮上,一棵矮小的白玉兰树,被谁碰了一下,颤抖了数个来回。
对面,过来一个工人,肩扛长条高凳,凳上落满泥灰,见一个身着深色西服,掖夹皮包的人大声呵嗽着吐痰走来,便在宽大的街道上,趔了两步身量让那人过去。
等一会儿电梯,朱伦升上了十六楼,打开坚厚的蓝色铁门,一道边沿儿呈臀腰之曲的玻璃屏风后,是宽大亮畅的客厅,而电器沙,甚至窗帘,都未置办,只有几件靠墙壁打好的矮柜,散着不知名的刺鼻味道。
朱伦不愿意打壁柜,最多铺上地板即可,家俱另办。朱红色的地板,尚未蜡护,却光洁鉴色。朱伦走过去,看到一个庞大的模糊怪影在一片血色中晃动。
打开宽高的窗户,是浓雾早已散的晴天,灰白空中浮着无数淡蓝的光点,在无垠而莫则的天宇中闪动,没有鸟影,没有声音,却于这一片虚无之中,忽然有一种无所依赖的轻软浮起、伴着始远渐远的旋晕,却又膨胀回那巨大的难以承载的空虚之中。
他连忙放低视线,望到那墨绿环绕,湖面如镜,却罩着一层薄雾一样的公园,几点蓝灰相间的点子,在镜上移动,那是漂泊的几只游船。绿林掩映之中,有些亭阁楼榭的屋顶和飞檐,模糊在远大的景象之中,隐约可知。
他转身坐在厅柜上,仔细端详着旁边的两尊钧瓷,一尊高五十多厘米、重均百斤,鼎四足,下方上圆,上部轮廓为汉形“和”字,四围布饰麦穗、日月、鸟鱼图案。
长长厅柜的另一头,放一尊双扣瓶,短颈古朴,鼓腹原道,双扣粗犷,而不乏粘饰之熨贴,铀底天青,变化出紫红千斑,如鲜艳变姿的五月花影,循着一弯银河的桥面,布满穹顶。
此时,他的电话铃响,短促怪诞的《摩笛》声乐,没有悠扬的旋律,只是咕咕叨叨一阵乱敲。他一边与电话微笑着交谈,一边走进卧室,走到阳台,依次厨卫。之后,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走电梯滑下楼去。
花园正中的圆形阶梯上没有一个人影,央池尚未蓄水,四五根红顶方柱、灰墙的地下车库出口,张开越深越暗的巨腹,容一辆辆车进出。
不少看房的人,打量着他,猜想自己邻居的身份。他昂缓步,迈到自己的车前,他开车门,又砰然一声,把自己关在里面。黑亮的华车,悄然划过巨石垒起的门额,消失在无声而沉郁、沉郁而尘利的情绪里。
暮色四合之际,园中如月的路灯会亮起。那朱红的楼宇,楼宇上的白窗,俱变色泽,一边默默地陌生地坐在那里,一边神秘地打量来往的客人。
蹬着三轮车的一个小贩,会路过这里,在已瑟瑟初凉的秋意之中,望着高楼之侧的园内,想到这应该是一个团圆之夜,想到爱妻幼子的音容,便推转那老旧的三轮返回。他一声接一声的“下岗——蓝花豆,味道——好哩很呢嗯”的喊唱,在人已渐稀的街道上,转荡悠悠。